04 缱绻：被自己亲了!
或许因为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困意很快席卷而来，阿盛还在兴奋地走来走去，嘴里念念叨叨，高启盛眼皮打架，朦胧中回应几声就一头栽进梦里。 只是这个梦实在狰狞可怖。 一会听见李响震耳欲聋的叫声“开枪——”如惊雷炸响耳边，化作尖锐的利刃切碎筋皮骨rou，一会听见高启强惊慌失措地叫喊“不要开枪——”带着破碎的惨白哭腔，像案板上挣扎待宰的鱼。 腥咸的血喷涌而出溢满喉咙，力气一瞬间抽干……哥好像在叫他……想回应……意识渐渐模糊…… 李响紧皱眉头眼里充满憎恶和紧张……他必须死哥才能搭上…… 他今天就当这索命的恶鬼！ 嘴里湿滑腥腻连咬牙都费力，他拼尽全力扑去，必须死必须死必须—— 嘭！！ 高启盛猛地坐起，眼前一片浓黑，胸膛急速起伏，冷汗淋漓浸湿脊背，坠地的闷响仍在耳边不断重复回旋，紧咬牙关也无法阻止恐惧在黑暗中蔓延，手指深深陷入掌心，他颤抖着赤脚踩在地上，跌跌撞撞往外走，“哥……” 刚碰上门把，一双手突然揽住腰将他往后拉扯，他下意识想挣开禁锢，手却被顺势牢牢握住，紧接着猛地一拉，他被带回床上，黑暗中的人俯下身，紧紧拥住他。 “小盛……没事了……” 熟悉的呼唤令他卸下防备，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 “我不想死……”他抱住阿盛，头埋入柔软的颈间，惊恐在这温柔一隅化作无尽的眼泪，死亡的画面在梦境更加真切清晰，他哭喊着，“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宛如痴傻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呢喃。 “你不会死……不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听见阿盛的声音也在颤抖，带着隐隐的哭腔。 脸被缓缓抬起，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哽咽着望见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如水雾缭绕其中，藏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哀恸。 皎月自海面升起，日光穿透云层，也莫过如此了。 柔软的唇瓣落在脸上，他呆怔住，呼吸也跟着滞缓。 吻裹挟着紊乱的气息慌乱地游离在脸颊，他不自觉闭上眼，任凭去往眉间，再从眉尾一路向下掠过他的鬓角，沿着下颌线蹭过唇边，他忽然僵住。 睁开眼，脸上依稀残留泪痕，他怔怔地凝视这张最熟悉的面孔，窗外透进微弱的光线，将褪去青涩的冷峻轮廓温柔勾勒，命运如此残酷，却又如此奢侈，攫夺他的性命，再将他送到他身边。 阿盛垂着眼睛，盯着他鼻尖下方，下一秒，侧头压了过来。 ……阿盛？ 所有意识被搅的一塌糊涂，零碎的像迷雾中穿透表面的浮光，刚闪过脑海就被一片混沌吞没。 脸上泪痕被尽数吻去，游离一圈回到唇上，紧贴不动，这吻充满怜惜和安慰将他温柔笼罩，恍惚中似有一滴泪落在鼻尖，迅速滑落。 阿盛从身后抱着他，手臂牢牢圈在腰间，温暖的绒毯包裹住他的脆弱，所有不安消散，留下一片宁静的港湾。 “睡吧。” 困意渐渐涌来，充斥噩梦的深夜他不由自主陷进怀抱……朦胧里似听见隐隐叹息，对不起…… ＊＊＊＊＊ 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第二天一早，高启盛被一阵香味唤醒，身边空无一人，正感到失落就听见敲门的声音，高启强问他起床了没有。 家门敞开着，他们习惯白天只锁外面的深绿铁门，高启盛洗漱完走向过道，站在门口穿上外套，初秋微寒的空气钻进鼻腔，清新爽朗，他向楼下望去，日光正好，昨晚的惊惧仿佛完全消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噩梦。 “看什么？” 高启强端着两碗面条和两碟小菜放在饭桌，正擦着手，看见高启盛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高启盛摇摇头，转过身在桌边坐下，热气腾腾的面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一口下肚，胃里立刻暖洋洋的。 除了猪脚面，他最爱吃的就是哥哥煮的面条，高启强一般提前把香菇泡发，和虾仁鱼片一起放入，加上花雕酒，煮好后淋上香油，一碗充满哥哥专属味道的独一无二的面条就做好了。 这样的味道，阿盛一定很怀念吧，可惜他闻不到，也尝不了。 他忽然感到难过，昨天早上还一边洗脸一边斗嘴，今天醒来便不见踪影。 阿盛还没有告诉他除了小灵通剩下要做的两件事是什么，不会这么快消失。 可是，如果真的消失了呢…… “小盛。” 高启强不解地看着心事重重的弟弟，“在想什么？” “哥，等下你先去店里，我晚点再去，”高启盛避开高启强探究的目光，“同学找我有事。” “什么事？”高启强警觉起来，“曹斌找你麻烦吗？” “没，他没找我，是另一个同学在找工作，让我帮忙参谋，等下出去见个面。”高启盛胡诌了两句，低头吃面掩盖不自然的表情。 高启强点头，忽然笑了，“是女同学吗？” “不是，男生。” 高启强神色略显失望，看的高启盛不禁哑然失笑，想起阿盛又忍不住担心，赶紧吃完出去找他。 高启盛在旧厂街常去的几个地方转悠，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样出挑的身姿即使在人群里也会格外醒目。 他去了菜市场，高启强的鱼档现在换陈金默在经营，也是旧厂街的人，之前坐了几年牢，出来找工作四处碰壁，高启强伸出援手还提供了住处，高启盛和他不算熟，之前跟他哥还有唐小虎一起吃饭时见过。 菜市场这时人不多，摊位没见陈金默，他看向管理处，果然和唐小虎几个在打牌。 有个人懒懒倚在一边，嘴角轻微上扬，眼神柔和，无人察觉到他。 高启盛如释重负，松一口气，才察觉自己胸口堆积的酸涩，茫然寻觅的焦虑散去，难以名状的心慌又涌上心头。 他一动不动望着阿盛，时间仿佛被定格，菜市场的嘈杂声霎那消失。 唐小虎摸了张好牌，得意洋洋扔到桌上，笑骂着“你们也有今天”，阿盛忍不住好笑，不经意侧过头，撞进注视他的目光，青年人的眼睛藏在笨拙的深黑镜框后，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没去店里？”阿盛走过来，疑惑地问道。 “你怎么突然消失？” “出来转转，”阿盛看了一眼四周，带高启盛走到旁边无人的巷子，笑道，“我又不用睡觉，一直待在家里很无聊。” 高启盛忍不住蹙眉，从一早起床便担心到现在，四处找他，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见他面色不悦，阿盛收起笑意，不解地看他。 高启盛不禁感到委屈，视线从澄亮的眼睛下移至那双薄唇，昨晚的情景忽地浮现在脑海，他不禁面色发涨，赧然咬住嘴唇，莫名的更加气恼。 “哥去店里了吗？” “嗯。”高启盛心烦意乱，转身往外走。 “去哪？”阿盛拉住他。 “店里啊。” 阿盛握住他的手，“先回家，还要和你说另外两件事。” 高启盛被领着往巷子深处走去，恍惚看着牵在一起的手，两边的矮棚挡住日光，在狭窄的小路投下一片阴影，这里很是安静，几乎无人路过。 “这条路能回家？” “能。” “我怎么不知道？” 阿盛睨他一眼，停下脚步，指向一个破旧单元门旁极为普通的店面，卷帘门紧闭，没树招牌，看不出是什么店。 “有个下线住在这，来过几次就熟了。” 下线？高启盛一愣，反应过来，顿时多看了那个店面几眼。 真够胆肥的，在熙来攘往的菜市场隔壁搞这个。 “这里人多，看着毫不起眼，反而安全。”像是看穿他的想法，阿盛解释道。 高启盛心情复杂，他一个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居然要沦落到贩毒还债，虽然他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三好市民，但从没有在无人招惹的情况下主动做过什么恶劣行径。 提到麻古时，他注意到阿盛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阴鸷冷冽，晦暗不明，微微眯起的眼角宛如毒蛇吐出信子探察环境，牵着他的手渐渐发冷。 高启盛不禁一寒，突然意识到他们的迥然不同，六年光阴将他变成肆意妄为游走在深渊危险莫测的罪犯，温良渐渐扭曲，追求欲望的野心，不择手段的前进，他想起初次见面时这双和他一样的眼睛透出倨傲邪肆，是被黑暗浸透以后不自觉的显露和昭彰。 短短两天，他见到阿盛的温柔和脆弱，却忘了这一面只会对着哥哥，对着他。 高启盛感到一阵凉意，那双手冻得他不禁轻颤，心也跟着皱缩起来。 似乎察觉他的心思，阿盛侧头看他一眼，神情渐渐柔和，微微用力，修长的手指穿插进指缝，十指相扣，掌心交缠。 偶尔从一旁矮棚缝隙间泄下的日光游过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