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疯子

    孙家大小姐死了，这是几乎所有雾城人都知道的事实。

    那三天码头上来来往往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孙舒颖的尸体，看着她的尸体在炎热的天气下很快发臭、腐烂。

    姜宁瑶也知道孙舒颖再也回不来了，只是她的认知时常会出现错乱，她偶尔会出现幻觉。

    不止是孙舒颖，她甚至还认为早亡的母亲也还活着。

    姜宁瑶病了。

    她当初可以清楚地指出姜钰之的脑子不正常，但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她也像那时的姜钰之一样，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病了。

    姜励甫请医生来给她开过药，骗她说是维生素片。

    姜宁瑶在吃药，可是她的病情没见到有任何好转。

    那晚姜钰之来找她的时候带上了一支烟斗。

    “看来我们姜家人果真是生来就有病的。”他抵着姜宁瑶的额头说道。

    “有病的是你。”那晚的姜宁瑶很清醒，所以她不承认自己有病。

    姜钰之笑着，仿佛毒舌吐信。

    他说道：“我的确有病……姜宁瑶我真的好喜欢你，我熔了一大块金子，准备给你打一个生日礼物。”

    姜宁瑶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怀里，问道：“你要给我打一条金子做的锁链吗？”

    姜钰之蹭着她的侧脸，“好主意。”

    “你为什么不把自己锁起来？”

    “我可以把自己锁起来，但是要和你锁在一处，然后我们一起死。”

    “那父亲怎么办？”

    姜钰之咬了咬她的唇，“老头子啊……你想要他死吗？”

    “姜钰之！他是你亲爹！”

    他钳住她的下巴：“喊哥哥，乖，喊哥哥。”

    姜宁瑶只瞪着他。

    他的神色好像是醉了，可是姜宁瑶没有嗅到半点酒味。

    姜钰之在她面前一贯是有些疯的，今日连衣服都还没脱怎么就疯得这样厉害了？

    姜宁瑶一边想着，一边看向了他放在桌上的那支烟斗。

    姜钰之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松开她，转身将烟斗递给了她，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火柴。

    “要试试吗？治病的，很有效。”

    姜宁瑶皱眉：“我又没病，为什么要试？”

    姜钰之冷笑一声，一把将烟斗重新夺到自己手中，他含住烟嘴，抬手正要将火柴划燃的时候，烟斗被姜宁瑶一把扔在了地上。

    她闻出了味道。

    她的表情相当难以置信，厉声道：“姜钰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姜钰之轻叹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发顶，“没抽过，骗你的。”

    姜宁瑶明显生气起来，她捡起烟斗想要把它折断，尝试失败后她使劲将它再度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拿起书案上手掌大的黄铜镇纸就往上面砸。

    “咚！咚！咚──”

    姜钰之俯身抱住她，抓住了她的手腕，不住地亲吻着她的脖子，说道：“我真的没有碰，我把它拿去烧了好不好？”

    姜宁瑶终于停下了动作，“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情骗我？”

    姜钰之也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边亲边哄：“我只是想让你关心关心我。”

    姜宁瑶挣开他，“你拿刀在身上划几条口子我也会关心你。”

    姜钰之眸光缱绻地看着她，应了声好，而后拿起茶杯往地上一碎，拾起一片碎裂的瓷片就往手臂上划。

    姜宁瑶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直到姜钰之在手臂上划出第三条见血的口子，她也没有出言阻止。

    又是一条。

    每一条口子都有两三寸长，他手臂内侧已然是一片血色。

    姜宁瑶这才捧起了他的手，吹了吹他的伤口，问道：“疼吗？”

    姜钰之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脸上的表情半点都没有变过，他说道：“疼。”

    “我给你上药。”姜宁瑶把他按在了椅子上，摇铃喊醒了月牙让她去取药箱。

    姜钰之唇边擒着笑，将人拉进怀里又开始亲了起来。

    月牙把药箱取来时候，姜宁瑶还坐在姜钰之腿上。

    她看清了这一地的狼藉以及姜钰之手臂上还在涌血的伤口，那流下来的血液沾染了他们彼此的衣衫，混乱的场面中浮现出的居然是堪称温情的气氛。

    月牙正准备把各种用得上的药品按顺序替自家小姐摆好，就见姜宁瑶从药箱中抽出了一卷纱布，然后低下头舔舐起姜钰之的伤口。

    这两人齐齐将月牙的存在忽略了个彻底，她也不敢出声，连忙退了出去。

    关上门后月牙忍不住龇牙咧嘴，她一时竟分不清这对兄妹究竟谁更疯。

    ＊

    梅香园是雾城有名的戏楼，雾城一名富家老爷包下了中秋那天的场，邀请了不少雾城权贵，姜励甫自然也在其中。

    见过柳容拂的当天，姜宁瑶就向父亲转述了她的话。

    姜励甫叹了口气，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姜宁瑶看不懂的情绪，他只说自己知道了，让姜宁瑶不要管这件事。

    姜宁瑶追问他是不是知道谁想要动手，可姜励甫并没有给她任何答案。

    正当姜宁瑶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姜钰之，让姜钰之去查的时候，孟温再度在半夜找上了门。

    姜宁瑶推开窗，便看到他曲着一条腿坐在她院门口的矮墙上，他沐着月色跳下，几步走到窗边，隔着窗弦道：“姜小姐，这下你又要欠我一个人情了。”

    姜宁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孟温啧了一声，直言道：“你大概还不知道，那梅香园里也有我鑫门的人，昨日有伙计听到园里几个新面孔商量着要把姜老爷……”他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姜宁瑶蹙了一下眉，问道：“那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孟温耸了耸肩，“听他们称呼姜老爷大地主、资本家老贼，他们是什么人，这八九不离十了吧。我已经让人绑了给你哥哥送去了，不过他估计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些。”

    姜宁瑶掐着手心，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姜励甫有意培养着姜钰之这个继承人，但若说姜钰之能把控好姜家，还为时尚早，若姜励甫一死，这姜家底下的势力，以及雾城其他涉及到姜家的生意必定会乱成一团。

    而大半个身子都靠着这些财主养着的雾城政府和军队也必然会陷入危机。

    恐怕还是因为之前行动处把人给逼急了，这才挑上了姜励甫这颗举足轻重的“软柿子”。

    即便多少能猜出其中原因，但一想到对方想要自己父亲的命，在刨除孙舒颖带来的滤镜之后，姜宁瑶瞬间对这伙人的印象跌到了谷底。

    “我知道了，隔日我会让月牙去茶馆把谢礼送过去。”

    “嗯？姜小姐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骗你的？”

    姜宁瑶淡淡道：“以雾城现在的形势，就算有人想隐瞒真实身份，也不会想不开地去假扮共产党。再说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孟大当家来骗的？”

    孟温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我想骗姜小姐来一出墙头马上，算吗？”

    姜宁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难怪你今日不走正门，改翻墙了。”

    说着，她伸出手，攥住孟温的衣领，将他拉进，“孟大当家当真有这个胆吗？”

    他不会不清楚姜钰之对姜宁瑶这个meimei看得有多重，即便他不知道他们兄妹间的不清不白，这要是让姜钰之知道他对姜宁瑶起了心思，两人的朋友多半也没得做了。

    孟温勾唇一笑，回应姜宁瑶问题的，是一个落在她唇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