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子

    幾人依序坐在飯桌旁等待著田中美里的上菜，這時依舊活躍的高橋美佐代看著一直都低頭無言的廣瀨信子，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問道:

    「所以，信子。

    我直接喚妳信子可以吧?

    為甚麼你會在新生開學那天就會遭受霸凌呢?

    實際上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因為既然會被霸凌，那肯定其來有自，而我相信能被山山信任的絕對不會是主動挑釁的那一方，這樣一來，那我就只想的到，這些人肯定早就與妳認識，甚至從以前就在霸凌妳了對吧!?

    說不定妳在校外的時候都開始被騷擾了對吧!我猜的對不對!

    來吧!告訴米莎姊!我來替你搞定這些傢伙!」

    高橋美佐代豪氣凌雲的喊完這番話後，還順勢地拍了拍自己不怎麼鼓脹的胸脯。

    廣瀨信子對於突如其來地變為全場焦點顯得相當不知所措，於是廣瀨信子的頭壓得更低，身子還不停地顫抖起來。

    見此情景，坐在她旁邊的江山不急不徐地開口寬慰她道:

    「沒事。妳就都說出來吧。好讓城哥也多了解妳。」

    說完江山輕微地摸了摸廣瀨信子的腦袋，幫助廣瀨信子舒緩緊張的情緒。

    逐漸平息下來的廣瀨信子在很精神地說了聲:

    「是的!江山大人!謝謝江山大人的安慰!」

    又轉為原本的樣子後，這才開始支支吾吾地說出大致的前因後果，不過其間廣瀨信子的視線始終垂頭盯著自己的雙腿。

    原來，那天校園霸凌的加害者們，確實都是廣瀨信子所認識的人，這些都是國中時期的校友，或者說是另類的恩客。

    這又要從廣瀨信子的家庭說起，母親早亡，父親再娶，父親對新娶回的妻子言聽計從，在不斷的慫恿與偷換概念的情況下，變相的身心虐待充斥了廣瀨信子的童年，而隨著年齡增長，養母看上了網路上新興的色情產業模式，於是開啟了粉絲專享的賺錢門路，而主角就是擁有著端正的五官，與因為營養不良而維持瘦弱貧瘠身體的廣瀨信子，尤其是在養母稍加調查後更得知，光是憑這身材就能獨霸一整片的藍海!

    不過礙於廣瀨信子強力的反對下，沒辦法有更豐厚快速的獲取利潤，因為廣瀨信子始終不肯同意露出三點。

    儘管如此外，還有著姿勢錯漏、服裝粗劣、照片品質不佳等諸多缺點，但那些角色扮演的照片依舊透過多方渠道推廣出去，為生父與養母帶來豐碩的回報，而這種報酬率高到嚇人的工作，就這樣一直持續了整個國中生涯直至現在。

    然而不知是掌管出貨品質的兩人的疏忽，抑或是故意，在廣瀨信子國中的尾聲，趁著廣瀨信子忙於考試而造成的幾次疏於檢查的空檔，將原本每次都會嚴密打上馬賽克的大半臉蛋，在那幾次間塗抹的不嚴實，這也就產生了極壞的結果。

    關於我的同學們都在看我的扮裝清涼照打手槍這件事。

    廣瀨信子在最後的國中生涯，所迎來的是越來越多色瞇瞇的偷窺與陰竊竊的私語，尤其是隨著畢業季的臨竟，這種目光也就更加大膽張狂，更甚至廣瀨信子開始被尾隨了。

    不過最後直到了畢業，廣瀨信子都沒有被當眾揭發，或是以此為要脅強迫做些甚麼，就這樣無事了整個暑假，直到了開學日那天。

    那天幾人的來意也很簡單，原本就是一群有色心沒色膽的高中一年生，來找廣瀨信子就只是想與自己的偶像合個影、拍著照留個念，最好當然可以握著手當面說個話。

    沒想到隨著少數人的鼓譟下，以及其中一兩位居然隨身帶著當初競標得來的廣瀨信子原味服裝，所以一群人就半推半搡的將廣瀨信子逼迫到校園偏僻的角落，也就是充作開學典禮場地的體育館邊的置物室旁。

    就這樣，一夥色心上頭的青春期小伙，圍著一名雖然氣色不佳，卻還是能讓人第一時間歸類在清秀的嬌弱少女，言語間都是:

    「快!現在就穿給我們看看!」

    「對!還要給我們拍照!不然就不放妳走!」

    當廣瀨信子用著貧乏地身材優勢，將服裝直接套在原先的制服上後，被迫擺了幾個姿勢拍了照，這些人多勢眾的男生們逐漸開始不滿足了。

    「脫了吧?還是脫了吧!那個制服很礙眼啊!」

    「欸!?脫!?對對!脫了!把制服脫了!」

    「脫!脫!脫!脫!脫!」

    這也就是江山注意到這邊時，現場正在發生的情況。

    接下來就是江山一陣秋風掃落葉，從外到內將男生們痛扁了一頓，颯爽地拯救了被圍困在人群中的廣瀨信子的故事。

    這也是為甚麼儘管有大多數都因下手過重，依然待在醫院裡療養，但父母卻沒能來學校求說法，或者堵著江山這禍首要求個說法的原因。

    當然除了因為醫藥費與賠償金足夠封口，以及好幾對律師輪流拜訪耳提面命與簽訂契約外，最主要的是男生們始終不敢也不願意開口說出事情真相，這也導致唯一傳出的霸凌說詞被所有人視為真相的緣故，既然己方理虧在先，那麼雖然孩子們傷得有點重，不過這不是沒殘廢嘛!雖然影響了學業，但賠償金也多到足夠他們額外請補習老師了，整起事件也就這樣塵埃落定。

    只是受害者一方是加深了不可見地心靈陰影，加害者卻是受到沉重的rou體打擊罷了。

    廣瀨信子的解釋也僅是說清楚了當天所發生的事，其他關於為甚麼她會去拍這類照片，或者男生們如何取得這些照片等等，廣瀨信子全都含糊其辭地敷衍過去。

    眾人也以為廣瀨信子是喜歡玩角色扮演的弱氣女罷了，是不小心被那群男生們認出後，要脅逼迫所引發的悲劇，至於為何私人照片會外流，這在時不時的明星不雅照被駭客放流的八卦洗禮下，眾人都以為廣瀨信子是其中比較不幸的那一個。

    所以高橋美佐代聽完立刻就生氣地喊道:

    「那些趁人之危的臭男生!交給我吧!明天放學後我會去醫院一個一個教訓他們!」

    田中惠則關心道:

    「需要我們幫忙處理這些照片嗎?阿城對網路方面可事很拿手的喔!之前他才咻咻幾下就把國外的甚麼資料庫刪除乾淨了喔!」

    田中惠指的是之前江城駭入德國國安局內的隱密檔案內，想查找希特勒的後續真實生活情況，但因為圍觀的幾女覺得太過有礙觀瞻，所以在田中惠的指使下全部刪除的事情。

    期間上完菜的田中美里也關心道:

    「需要我作為家長出面嗎?同樣作為家長，我想有我的加入，問題會比較容易處理一點吧?」

    江水則說道:

    「meimei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是很願意幫忙的喔!

    對吧?我可愛的弟弟?」

    「當然。」江城這麼說著。

    江山也拍了拍廣瀨信子的肩膀以示鼓勵。

    雖然江城已經知道這些問題在明天之後全都毫無意義，但就現在而言，還是讓這些女孩繼續憧憬著祥和的未來吧，在這之前江城還是要再確認一件事，所以末了江城又問道:

    「信子。

    妳還關心妳的父母嗎?請妳認真思考後回答我這個問題。

    還有米莎姊也是。

    妳還有在乎的人嗎?很在乎的那種。」

    隨著江城尖銳的疑問提出，高橋美佐代也從原本與田中惠的打鬧中變得嚴肅起來。

    高橋美佐代最先開口回道:

    「沒有。」說完後高橋美佐代一改凝重的語氣，轉為嘻笑地繼續說道:

    「小姐、小白妳們都很了解我的。

    我也就只剩妳們而已啦——!」

    田中惠也抒發不滿的埋怨著:

    「小城你幹嘛逼米莎姊說出那麼奇怪的話啦!

    只有我們甚麼的......!」

    「嘿嘿!小軟糖!其實我是最想要妳而已!!」

    不管高橋美佐代與田中惠這頭的打鬧，另一邊同樣面臨著江城詢問的廣瀨信子，已經在江山的支持下，勇敢地直視江城並開口說道:

    「我不在乎那兩個人!一點也不!

    謝謝妳江山大人!」

    廣瀨信子斬釘截鐵地說出這話的當下，也回想起過往的生活種種，七歲時母親就死了，父親立刻再娶，然後她就沒有過上一天母親在世時的美好日子，廣瀨信子早已忘卻了何謂普通的家庭，直到今天在江家的飯桌上，這才在泛黃的記憶碎片中拼湊出依稀的幸福模樣，畢竟那些對於現在的廣瀨信子而言，已經是相當遙遠的過去了。

    失恃後的廣瀨信子，在養母有意，生父故意的情況下，每天為了吃上一餐，得要打掃起全家的衛生，等又增長了點年紀後，便開始包辦所有的日常雜務，再長大了點，便開始作為搖錢樹任父母隨意施為。

    除此之外還要維持優良的學業表現，舉凡有些許退步便是一陣打罵，這還是建立在，從小就被名為【愛的鞭策】的每天時不時的鞭打下，額外所增加的折磨。

    廣瀨信子也失去了自己的房間，自從養母到來後，就禁止她的房門關上，又開始將一些雜物堆放到廣瀨信子的房間內，之後更直接劃走大半，將其充作儲物間使用，廣瀨信子只能在僅剩的單人床上，學習、睡眠。

    廣瀨信子在家所能擁有私密空間的機會，大概就是洗澡與如廁的時候，不過這點私人時間，也隨著身體的成長與網路售賣的開啟，正式宣告失去。廣瀨信子在浴室洗澡時，生父會時不時來敲門，甚至在外頭遊走，那粗重的腳步聲從過往的信任，逐漸轉變為擔驚害怕。

    廣瀨信子唯一的小確幸便是從售賣獲利中得到的手機，從中廣瀨信子得到了一片能夠容身的大海，廣瀨信子在裏頭暢遊翱翔，接觸著除了家與學校外的繽紛世界，看著除了父母與師生外的各色人們，但廣瀨信子並沒有成為匿名者隨意散播著瘋狂，或者任意傾軋陌生人們，而是隱匿著自己、觀察著各式訊息的跳動，形色諸人的舉動，藉此幻想著自己也是那群人的一份子，自己也能夠有做這些事的勇氣。

    歸功於失去房間的緣故，所以廣瀨信子相當的喜愛待在廁所，尤其是她還能在這私密空間內刷著手機，但自從有一天廣瀨信子發現熟悉的地域有些許異常，從而找到偷拍鏡頭後，廣瀨信子就盡量只在學校內，就算進到家裡的廁所內，也會再三檢查與遮蔽後，盡快離開。過去的微小幸福已經變成了避之惟恐不及的噩夢。

    廣瀨信子在原先的家庭內，從沒擁有過一丁點的尊嚴，留給她的，只有戰戰兢兢的恐懼無助，這也是她說得如此決絕的緣故。

    看到廣瀨信子流下淚來，其他幾女也趕忙過來關切，經過情感的釋放與感受到殷切的關懷後，廣瀨信子這才與眾女熟絡起來，不在是最開始的避諱沉默，而是敢於抬頭認清眾人的臉孔。

    因為廣瀨信子這一哭，田中美里提議大家趕緊用餐轉換心情，而在用完餐後，田中美里又安排著廣瀨信子前去洗浴，順帶著介紹家裡的環境，其他幾女也相繼回房去梳洗，高橋美佐代也熟門熟路地回到她的房間內。

    江城在與江水一起洗完澡後，幾女早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眾人到齊，畢竟江城他們兩個所花費的時間比別人還久。

    眾女看到江水與江城前後出現，也沒有多想甚麼，不如說姊弟關係是個絕佳的屏障，就算是生活在一起的青梅田中惠，或者知道自己的好友是弟控的高橋美佐代，都不可能會想的到這兩人剛洗完鴛鴦浴又打了三砲才出來，就更不用說剛加入的廣瀨信子了。

    江城與江水在江山身旁落座後，江水第一個開口道:

    「弟弟，你就沒有甚麼事要對我們宣布嗎?」

    田中惠聞言起鬨道:

    「我就知道!剛剛阿城問了那麼個奇怪的問題!而且今天還特定邀請米莎姊跟信子，肯定是有甚麼事情!

    像是跟那次一樣?」

    高橋美佐代也跟著誤會了拒絕道:

    「小白你不會又是上次那樣吧?米莎姊我的錢還夠用，上次就已經賺到夠我讀完大學了啊!

    米莎姊我不用再更多了!而且一直讓弟弟幫我甚麼的......」

    高橋美佐代說著說著聲音就小了下去，不過在她叨唸完之前，江城就先開口否定了。

    田中美里、江山以及廣瀨信子此時也都看向江城，等待著江城的宣布。

    江城也沒有賣關子的打算，用著平緩的語氣說道:

    「世界末日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