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
有时候庄唯觉得自己从本质上来说确实是心狠手辣的人，但她心不够硬，否则就不会常常在下雨的夜被那个梦惊醒，甚至有时候必须要靠药物才能入眠。 醒来常常是汗湿一身，宛如被阴冷的蛇缠身一般，窒息、恐惧、后怕种种情绪叠在一起在梦里再次涌上心头。 逐渐被海水吞没的阿弟，以及最后他不可置信又茫然的眼神…… 但这不是梦，这确实发生了。 阿弟淹死之后连尸体都没找到，六甲的渔民和县里来的救援队连着搜救了7天，连着就是7天的台风暴雨，码头上年老的渔民说多半沉到深海被鱼分食掉了，不然尸身绝对会浮上来的。 阿弟小小的碑下面只埋了他那天穿着的黄色凉鞋。 庄唯的父母瞬间苍老，他们终于找了正经的营生，对于幸存下来的庄唯一改前态，极尽所能地对她好，一家三口看起来和其他普通的家庭一样，和乐融融。 她坐在县里最好的高中教室里，看着窗外明媚的一切。 阿弟，明明你已经不在了，明明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呢？ 小儿子死后的第二年，王秀英开始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她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总以为心爱的小孩还在身边，清醒过来后又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庄元一开始还耐心地承受妻子的神经质，后面就逐渐不回家，再后来庄唯再也没见过他。 镇上的人说他们家是遭了报应。 小儿子淹死了，女人疯了，男人跑了，只剩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女儿。 庄唯亲手打造的温暖的家不到一年就分崩离析，碎得连渣滓都不剩。 她有时候想，不是他们家遭了报应，是她遭了报应。 庄唯极力回避当年的话题和场景，她再也没去过海边，故意地遗忘自己的15岁。老天却好像故意惩罚她一样，让她在每一个雨天想起过去的一切。 她离开了承载着无尽痛苦的家乡来到申城读书工作，结交了很好的朋友，有一份体面高薪的工作，经常在吃brunch的时候和同事谈天说地，有时候参加炫目华丽的派对，在行业论坛里作为新锐侃侃而谈。 阿弟，明明我已经过上了我理想中的生活，为什么还是经常不开心呢？ 阿弟不知道，阿弟永远睡在寂静的海里。 庄唯习惯性地坐在办公室对着窗外发呆。 她喜欢从高楼往下俯瞰的感觉，下面的车辆来往的行人和四处林立拥挤的摩天大楼让她很安心。 实习生蓓蓓过来敲门，俏咪咪地把一块布丁蛋糕放在庄唯桌上。 庄唯听到声音转身过来正好看到蓓蓓朝她腼腆地笑。 “唯姐，这个布丁超级好吃，零糖的，放心吃吧！” 庄唯也笑，朝他点头说了声谢谢，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实习生的，是个男孩儿名字却叫蓓蓓，特别可爱，工作也很认真积极。蓓蓓说本来mama以为要生个女孩子的，没想到一出生是个带把儿的，全家因此感到失望，就还是沿用了早就起好的名字。 “唯姐，听说新来的老大才25岁，我的妈，我只比他小了2岁，我还在这里做实习生，人家已经是合伙人了，真是把我们95后卷死！” 正好是休息时间，庄唯和蓓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手机上突然收到一个好友请求，昵称是YUAN，头像是一个穿深色大衣的男人侧影，庄唯点了同意就把手机扣下了，让蓓蓓去忙自己的事，她正好要整理一下手头的数据。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YUAN：来一下我办公室。 唯一的唯：你哪位啊？ YUAN：元雾。 唯一的唯：……元总啊，好的。 庄唯不知道这位上午刚阴阳了她的青年才俊要整什么幺蛾子，她下身还有点不舒服，走路摩擦起来微痛。 烦死。她在心里骂。 庄唯尽量保持姿势正常去了元雾的办公室。 上一任合伙人调走之后这个办公室重新装了一下，装成了一个半封闭的套间，外面是助理的位置，隔着一层雾面玻璃里面是主位，里间还有很宽敞的会客室。 文森的工位上没人，估计是吃中饭去了。庄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白色的半高领真丝套装，下身裙长到脚踝，除了两个胳膊什么也没露，脚上是平底的乐福鞋，头发束成了低马尾坠在脑后，很职业很端庄应该没什么问题。 庄唯礼貌性地敲了敲玻璃门然后推门进去。 元雾正在开视频会议，语速很快，庄唯依稀听到几个单词推测出他在说德语，她站在他办公桌前没敢乱看，等着他结束。 索性会议很快就完结了，元雾把耳机摘下来。 庄唯：“元总，叫我过来什么事情？” 元雾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管药膏和一盒药片放在桌上，接了一杯水，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把这三样东西逐个儿缓缓推到庄唯面前。 “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不知道你有没有吃药，我买了一盒，还有这个，是涂……下体的……会消肿。” 元雾说到下体还迟疑停顿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要怎么得体地描述这个部位，德译汉一时翻不过来了。 庄唯觉得他挺搞笑，昨天可不是这么体贴温柔正人君子的样子，直接把她当鸡一样，又凶又狠，估计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西装一换，还人模狗样了哈哈。 但他确实提醒了自己，早上说要买药，结果赶着来公司开会直接忙忘了，庄唯不想再得罪新上司，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声谢谢，爽快地剥了一粒端起他的杯子喝了下去。 元雾看她一副习以为常表情平淡的样子，莫名心里有点不痛快，脑子里止不住地想她是不是平时就玩得很开，虽然昨天有药物的作用，但她在床上确实又yin荡又勾人，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玩了。又看她今天穿的一身职业的套装，其实衣服很普通，但真丝的衣服贴在她身上，格外显得她奶大腰细，这个女的就穿着这身衣服在公司走来走去？ 元雾感觉自己气血有点上涌。 庄唯抬头喝水不停吞咽，从玻璃杯底能窥见她饱满的嘴唇和微微探出一点的粉色舌尖，喝完她朝元雾甜甜一笑，故意钝他：“谢谢元总，这个药膏在你这里也不方便，我就拿回去涂了哈。”说完抓着药管扭头就走。 元雾好看的眼睛一直凝在她身上。 他突然改了主意。 “站住。” 元雾站起来，长腿一迈绕过办公桌到庄唯身后，远看像半拥半抱着她，然后他伸出手把门锁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