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经典小说 - 陶然月令(舅甥)在线阅读 - 二十二

二十二

    

二十二



    许陶然去面试的学校在北方,瞒着许鹤苓答应张陆陪她一起去。她报考的是现当代文学,卷得厉害,面试完才算松了一口气。

    张陆瞧许陶然笑盈盈出来,赶上把袄子给送去,低声问,“不错?”

    “问了一个我比较喜欢的作家。”

    “早上也没安心吃饭,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随便吃一点好么?我想先回宾馆睡一觉。”

    “也行。”

    许陶然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睁开眼脑袋晕乎乎的,暗沉沉的房间,一时不辨晨昏。

    屋里另一侧晕出浅浅的光,是张陆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屏幕的光反照着他的脸,清秀的眉眼似乎比刚遇见的时候深了些棱角,这种情境,身边有这么一个人,突然觉得很放松。

    “……张陆、张陆。”

    张陆抬脸见人醒了,拽掉耳机,合上电脑,凑来摁开床头灯,“饿不饿啊?最近太累了,睡五个小时了都。”

    “五个小时了?”

    “可不是,还挺冷的,想起来不?不想就点外卖吧。”说着就要拿手机,被许陶然摁住。

    “怎么了?”张陆反握住她的手。

    许陶然不说话,就笑着默默盯他。

    张陆主动俯身,轻轻吻她。许陶然霎时涌出一丝难过,也不愿表示排斥,甚至动手掀被子,刚碰到张陆的衣领,手被握住。

    “然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

    “我想带你见我爸爸mama,也很想正式拜见你舅舅,有他们的认可,我会更有勇气对你负责。”

    许陶然愣愣地听着,晃晃然的,他似乎有点许鹤苓的风范,可是许鹤苓说话从不叫她捉摸不定。

    想着想着噗嗤地笑了,果然父女心性,一脉相承,对初恋拎不清取舍界限,这时候还想着许鹤苓呢。

    “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我认识的人都是好人。”

    “人以群分,说明你也是好人。”

    “是不是你跟你爸妈说了我那个爸爸的事,他们并不赞成我们。”

    许陶然一瞬不瞬盯着他问话,仿佛洞悉了事实,张陆撒不了谎,把许陶然的一只手合在掌心,“我小叔年轻的时候特别爱玩,我坐在爷爷大腿上,听爷爷教育他,‘千个万个,不如初个。’放心吧,我的心肯定在你这边。你不要心思那么重嘛。”

    *

    临近毕业,张陆跟许陶然提父母想见她,也想拜会许鹤苓。对他来说,请自己心上人和她长辈吃饭,争取双方长辈的认可,奠基他们的未来,期待得令人兴奋。

    他激动得眼睛也亮晶晶的,摇着许陶然的手,“还担心我爸妈?”

    “不是,我是不知道怎么跟我爸爸说。”

    “我陪你一起去,我去沟通。”

    “不用。”

    许陶然开口自己都恍然似胡闹,更别提电话那头的许鹤苓听后又不发一言,她简直头皮发麻,没底气地问,“你是不是觉得不合适?”

    “不是,再怎么样,他父母的为人,他的家庭,爸爸要当面见一见,了解了解才能放心,越早越好的。”许鹤苓把才打开的文件夹合上推一边,意识到还没有签字,又拿回来。

    “然然,爸爸……”

    “爸爸……”

    两人异口同声。

    “你说。”

    “……你是不是在上班。”

    “有事你说,爸爸不忙。”

    “……没有。”她要怎么开口,一开口许鹤苓就不是她爸爸了。

    毕业典礼,许鹤苓也是在台上为毕业生拨穗的人。

    “然然,你往我后面站吧。”柳梦第把许陶然往自己身后推,“我帮你数好了,这样就可以让你爸爸帮你拨穗了。”

    许陶然瞅了瞅台上,许鹤苓正冲她笑,倒让她不好意思。直到站在许鹤苓面前,学士帽上的穗子被拨到另一边,握上他伸出来的手,听他说“祝贺你”,许陶然还想在做梦一样。

    转过身拍照,许鹤苓示意她往台下看,程朱抱来一大束花自台下递上。许陶然抱着花束,许鹤苓背手站在她身边,程朱给两人在台上拍了张合照。

    “谢谢爸爸。”今天好多家长带着鲜花来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她也有。

    许鹤苓笑笑,只小声道,“毕业快乐。”

    张陆也为许陶然准备的花束,许陶然下台把许鹤苓送的那束借给室友拍照。留在台上的许鹤苓蓦然地思念,或者是怀念,总之,从前很好。

    令他意外的是,许陶然会主动跑来他办公室,当然是等他下班一起去见张陆父母。

    可是她整个一坐立不安,欲言又止,一直在打腹稿想措辞似的。

    许鹤苓等来等去,等到临出门,许陶然还是开不了口,他干脆拉住人坐下,“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爸爸交代?”

    许陶然抿住嘴,实在避无可避,“我跟他们说了、说了……”

    掌心里的手在细细发抖,许鹤苓柔力握住,给她鼓励。

    “说你不是,不是。”许陶然说不下去,啜泣起来说,不出的难过,爸爸mama不要她,比起失去许鹤苓这个爸爸,原来根本不值一提。

    “是不是你跟他们说了你的身世?”

    许陶然讶异抬眼,泪花儿还在眼里打转,疑惑许鹤苓怎么知道。

    许鹤苓倒淡定,抽出纸巾,给她擦脸,“爸爸记住自己的身份了,到时会沟通好的。”

    “……你,你怎么知道?”

    “爷爷奶奶来那天爸爸就猜到了,也想和你谈谈,安慰你,又怕说开,你连爸爸也不肯叫,家也不肯回,跟爸爸生分了。”

    许陶然拧着眉,大概会是这样。

    “爸爸很害怕变成那样,明明我们好好的。”

    许陶然红着耳尖低头,她也是的,忽然她向许鹤苓求证,“……他是不是叫张鉴鉴?”

    沉默就是答案。

    “他是不是很不堪?我也会是,基因会遗传的,遗传样貌、性情。”

    许鹤苓心里发堵,握住她的一只拳头,包裹得用力,原来她心里一直闷着这些事。

    “然然,他一生从政、经商、入狱,几起几落,都是凭学识本领做出的大事,或许有些角色他没胜任好,但他决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继而他声音变得柔软,“然然是他的女儿,能差到哪儿去?”

    许陶然蒙着泪水的眼睛无限震惊,哪里能想到许鹤苓会说出这话。

    自从得知张鉴鉴是自己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她就有深深的负罪感、自卑感,因为潜意识把他当做自己的另一重人格,基因骨血里延续了他在情感上的愚昧、道德上的缺失,不见处事智慧,可是许鹤苓却毫无忌讳,极为铿锵地欣赏他,使她充满力量感。

    看着她错愕的小模样,许鹤苓笑着摇摇掌心的小拳头,“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PS

    作者:讨厌死张鉴鉴了

    舅舅:我不能让然然恨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