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儷择:中、旧友小莫

    说好是秋天;失信的星空,却迟迟不来。

    晚霞浮动。

    在这不需点灯的岁月,他却不忘替自己点上一缕烛光。

    任凭邻人的规劝或不愿,仍然故我。

    旅人说了,这叫──守旧。

    蒋宋联姻的喜讯,不久便轰动整座小镇。好久好久……小镇上真的好久没有办喜事了。

    镇民们张灯结綵,象徵喜庆的红灯笼连绵十邻八厝。老镇长嫁孙女,气势堪比公主出阁。

    话说那一日,当大小姐宋霜花望着蒋先生退回的书信,正感到进退维谷之际;身穿黑西装的司机适时的走进冰果室,油亮的黑皮鞋,踏破盛夏的暑意,里外围观的群眾,都感到一股莫名的沁寒。

    司机仍旧戴帽,说道:「蒋先生,太老爷特地让小姐们归国,就是希望报答您当年的恩惠。当年之事或许只是你的滴水之举,但对太老爷来说却是涌泉之情;先生可能不在意,但太老爷却是岁岁深烙心头,此恩不报,只怕……死不瞑目。」

    「你说地太严重哩,偶承受不起啦!」蒋先生还是不领情,再高明的说客,他也无动于衷;只不过……这男子的嗓音,好像似曾相识:「对哩,你素?」

    司机摘起自己头顶的绅士帽,黑里透红的玄色短发,向脑后梳成整齐的油头,脸上带着魅惑眾生的笑意,他说:「我是宋家的司机,名叫阿若。」

    「偶好像……见过……」你?

    许是天气真的太热,又或者是蒋先生cao劳过度;那一日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这样晕了过去。

    蒋刨冰急忙上前搀扶住父亲的身体。事发突然,使现场陷入一片混乱。

    好事的人潮不断聚集,宋家三姊妹在阿若的护送之下,退出了冰果室。

    至于老镇长的那封书信,仍紧紧握在昏迷的蒋先生手里……

    ★★★

    宋老镇长的官邸,是一座跨时代的洋楼建筑。说不出是復古还是前卫,巴洛克式的屋簷却悬掛着古意盎然的宫灯;取景苏州园林佈局的花园,却又安置了维纳斯诞生的大理石雕。

    老镇长放松心情的喝着咖啡杯中的铁观音,神态安寧的喃喃自语:「信没有退回来,这婚事、就算是成了……」

    几日后,蒋家托人送来口信,只说是同意了这桩亲事,至于新郎倌挑中那位小姐,却没有道分明。

    传讯的人转达了蒋先生的想法:儿女嫁娶、父母之命。我只有一个儿子,但老镇长却有三个孙女,请宋家自行安排新娘的人选便是。

    位在宋家洋楼三楼西侧的二小姐闺房中,四柱盖顶的花绒洋床上,赤裸的宋雷花枕在玄衣男子精实的胸膛上,语调慵懒,嗔道:「爷爷说,派你去就能成事;这下好了,要是爷爷选我嫁过去,那可怎么办?」

    那一日,她可是极尽的傲娇轻慢,就是希望自己千万别雀屏中选。

    玄衣男子深吸口菸,接着丝丝吐在雷花丰盈的rufang上,眼神迷离道:「蒋家的愣小子有真龙天子的命格,你若跟了他,下半生就有享不尽的辉煌。」

    雷花俯身贴近他的唇,缀吻剩馀的半分轻烟,吐气如兰:「我不稀罕,我要永远这样和你在一起。」

    「永远这样……不穿衣服?那可罪过了,潦倒的穷司机拐走一丝不掛的宋家二小姐。这要传出去,谁信?」玄衣男子瞇眼擒笑的表情,实在令她癲狂痴喜。

    「我信我信。」宋雷花紧勒着阿若精实的肩颈,褪去大家闺秀外衣的她……

    为爱,无惧。

    ★★★

    夏日炎炎,就在暑气渐退的某个午后,蒋家的冰果室,有客临门。

    但却是:一、枚、拗、客!

    「卖刨冰的刨冰,我要一碗公的刨冰。配料的仙草要切丝、花生放三十九颗半、米苔目要两百七十条,都帮我切成八公分;最后,炼乳要绕九又三分之一圈。」

    「什么!」蒋刨冰先是一阵错愕,抬头看清拗客的面目,惊讶的开口:「你!不就是那个莫、莫……莫……」

    「对!莫、莫……莫……」红发青年跟着点头,期待对方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莫……咦?……莫什么来着?」嘀咕老半天,蒋刨冰实在想不起来,眼前这位曾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大学同窗,他的鼎鼎大名到底是?「……呃、莫同学,嗨!好久不见。」

    红发青年白眼一翻,小小的失望了一下。「算哩!名字不重要,叫我小莫就好。」

    他好奇的打量小莫,对方一头浑然天成的亮红短发,虽带着几分不良少年的味道,但白净的长相又很是纯良。

    「小莫,你今天怎会来这里?真是稀客。」他陪笑着说。

    「切~~!是你自己说,有空到你的家乡来找你,要免费招待我吃刨冰。你都忘啦?」小莫露出一脸失望神色,刻意的很逼真。

    他们的交情比水还淡,以往就连路过点头也时常忘记;但蒋刨冰就是很难忽略有这样一号人物。

    对方竟然可以仅从毕业典礼上,他随口一句:「我家住在那偏远的小镇」的客套话,就能循线至此!是壮游呢?还是刻意寻访……

    正在思考如何招呼,小莫有意无意的问道:「我看镇上挺热闹的,是有什么庆典吗?」凑热闹达人一脸雀跃。

    蒋刨冰不好意思的说:「不是庆典,是老镇长要嫁孙女。」

    「原来如此,难怪这么铺张;那嫁得是哪一家的青年?」挖了口冰,小莫间聊似的追问。

    「就是……新郎、就是我。」蒋刨冰更加感到羞窘。

    「哇!那可要好好恭喜恭喜你了。奇怪!你是要当新郎的人,干嘛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因为,我老爸目前还卧病在床。」

    于是,蒋刨冰将那日宋家三姊妹来访,还有父亲在见到司机后,便从此不醒人事的经过,全告诉了还不是很熟悉的小莫。

    人就是这样,因为不瞭解彼此,反而能够坦然以对。

    小莫在听完事情的始末,盘里的冰已尽数融成糖水,他好奇的说:「那是谁派人回覆宋老镇长,答应了这门亲事?」

    「是我堂叔擅自作主,他说只怕我老爸是醒不过来了;如果能攀上宋家的女儿,对我、对整个蒋氏宗族都是好事一桩。」

    「也是啦!娶妻入豪门、胜读十年书。」小莫感同身受。推算一下时间,又问:「那你干嘛还拖拖拉拉的,莫非……宋家三姊妹是绝世丑妞?」

    「不!宋家小姐们都很美丽,不管娶到哪位,我都心满意足;只是……我希望能等我老爸醒来以后,由他亲自同意这门婚事。」

    「这样啊!好吧,我也不能白吃你的冰,不如、你带我去看看你爸的情况;别忘了,我可是有旁听过医学院的课喔!」

    蒋刨冰将信将疑,抱持姑且一试的心态,将小莫带到父亲的床前。

    小莫随意看了昏迷的蒋先生一眼,于是绷指在他的眉心一弹……

    神奇的是,昏迷一个多月的蒋先生,竟然真的缓缓甦醒过来。

    只不过当蒋先生逐渐清晰的视线,一看到儿子身旁的红发青年,呼吸又瞬间急促起来!「阿……阿若……」

    小莫马上拿出口袋中的黑框眼镜,往脸上一戴,镇压住了一脸的狡黠,添了几许书卷气。他礼貌的说:「蒋伯伯,人的长相难免相似,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阿若;我是刨冰的大学同学,我叫小莫。」

    蒋刨冰一边替父亲拍背顺气,帮腔道:「对对对!这位是小莫,今天才刚到我们镇上来;也是他治好老爸你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