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杀戮之都
“你知道战斗的本质是什么吗？是你的身体记住了每一个刀锋划过，每一次的杀机乍现从而自发地发起防御与攻击……”唐昊不缓不慢地说着。 “只有时时刻刻处在生死之间，你才能领悟战斗的真谛。” 他们深入森林，又是森林。 森林里高大的树木枝桠交错，荫蔽天空，湿哒哒的青苔共丛丛娇艳的附生兰爬满树干，山苏和鹿角蕨静静地注视过往的人。 阴沉沉的森林深处是一处阴沉沉的小镇。 它整体是肃穆的黑白，黑白中却又嵌着淡淡的红——鲜血的红。小镇上的行人身披黑色的斗篷，遮去身形，也遮去容颜。 唐三有些紧张地拉了一下唐昊的衣角。 唐昊回看他一眼，暗含着责备。 唐三抿了抿唇，他说，“爸爸，我们快要到了吧，我……你会来接我的吗？” 唐昊沉默地看着唐三。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却看起来还是如路边的花儿一朵娇弱，他怎看不出他心底的不安与不舍，可就算是美玉也要经历过磨砺才能真正成为美玉。 他没有回答，只加快了脚步，进入了小镇中心处的一家酒馆。 唐三看着唐昊的背影，他很快跟了上去。 唐昊要了两杯“血腥玛丽”，一杯在手里拿着，另一杯在吧台上。他对唐三示意让他端起来。 唐三端起来，透明酒杯中秾红粘稠的液体轻轻晃荡。他皱着眉，浓郁的血腥味与腐朽的气息萦绕着，他脸色发青，不确定地看向唐昊，“这是……人血？” 店中客人见了唐三这副模样，大肆嘲笑。 “哪来的雏儿？” “小娘皮，过来和大爷玩玩，让你晓得什么叫极乐！” “乳臭未干的娃娃回家抱着mama喝奶去吧！” 到处都是起哄声。 乱糟糟的声音和破败的酒馆透着风呼呼的声音，唐三眸光锐利地扫过。 唐昊说，“杀了他们。” 唐三登时一动，脚下踩着鬼影迷踪，顷刻间，方才还鲜活着的人都僵硬着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他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滚，抚着柱子干呕了好几下。 眼前突兀出现了那杯血腥玛丽，他目光不定，手指渐渐攥紧。 唐昊说，“喝了。” 唐三嘴唇嗫嚅了几下，眼睛一闭，接过来一饮而尽。 他把杯子甩在地上，忍不住咳嗽，企图压住喉咙里恶心的感觉。 “这是你进入杀戮之都的第一课，你可以进去了。记住，活着出来。”唐三被唐昊推着跳进进入杀戮之都的入口，那呼啦啦的风声刮得唐三一阵难受，他努力向洞口上方望去，只看得到黑洞洞一片。 唐三冷静而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地下城市，不动声色地从接引者那里套关于这个地下之都的消息。 他见这城市是黑色和红色的主调，比外面的小镇更加的赤裸地袒露自己的性情。他看见骷髅似只裹着张皮囊的人或躺或坐在大街上，脸上是疯子似空洞洞的笑，手里摇晃着一杯秾艳的血腥玛丽，地上与墙边随时有人如野兽一般交媾、厮杀，然后死去。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甜腥味，唐三猜测是血，或许还有毒。 他保持镇静，冷眼看堕落者的狂欢。 然后，他抢过了一个看客手里的血腥玛丽。 这是杀戮之都，一个充满了杀戮的地方，这里通用的货币是人血。 你必须足够强，在杀戮竞技场赚够别人的血，不然你就得出卖自己的血，以换取生存，亦或是苟延残喘的机会。 幸好，唐三足够强。他可以杀死每一个企图杀他的人，他可以在战斗后精疲力竭之时完成漂亮的反杀，他手里沾染的血越来越多，睡梦中总是充斥着尸山血海。 他想要完成他的任务。 可是这里，真不是那么好待的，每杀一个人，他身上的杀戮气息就越重，就需要许多的时间去消解体内暴涨的杀戮欲望。 他无法迅速离开这里。 半年之后，唐三看到了胡列娜。 他下意识把自己藏起来，避开这个来自武魂殿的女人。 可胡列娜又怎会没注意到唐三这个让她输了，让她不得不来杀戮之都的男人呢？她当时就飞身过去，可转瞬就失去了唐三的身影。 唐三并不想接触胡列娜，他只想静静地完成他自己的试炼，可胡列娜不会忘记他。 在一次战斗之后，他走出杀戮竞技场，就直面上百人的围攻，他虽精疲力竭，可是他赢了。 他提着昊天锤，嗜血的眸子看向遍地的残肢断臂，还有远处窥伺着的人。 胡列娜慢悠悠地走出来，她拍拍手，赞赏道，“不愧是唐三，果然厉害！” 唐三头颅轻动，眼神直白，杀机尽显。 “我可不想杀你。”她轻轻地笑，“你真是太迷人了，我可舍不得。” 唐三皱眉，眸子是赤红色，“让开！” 胡列娜歪歪头，眼中满是兴味，“唐三，我们结盟如何？” 唐三摇头拒绝，冷笑道，“我可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提议。”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猜，你跟我是一样的，我等你来找我。” 唐三看向胡列娜手里的血腥玛丽，冷淡地提醒，“不想死就别喝了。” “什么意思？” 唐三摇头，“你就当一个路人善意的提醒。” 胡列娜脸色变了又变，她声音变得尖锐，“唐三，你也可以算作是路人吗？” 胡列娜拂袖就走，唐三看着她的背影沉默。 他叹了口气，靠着墙壁坐下休憩，“爸爸，我好想你……” 在经历了一场几乎称得上手段尽出的杀戮之后，他累极了，对唐昊的思念也到达了顶峰。 他怀念那个怀抱——那是他六岁的时候，得到的第一个来自父亲的拥抱。他想念来自父亲的安全感，想念被温暖宽厚的怀抱包裹住，紧贴着来自血缘亲人沉稳有力的心跳时的感觉。 他可以闭上双眼，如婴孩般蜷缩着，而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风雨。 还有人见唐三坐下以为他没了力气，又围上了上来，唐三把手中的昊天锤以暗器的手法扔出砸死一片，红色的血液与白色的脑浆又往地上糊了一道，昊天锤又回到他的手里。 他抬起头，锐利的眸子扫向四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霎时没了声息。 他摇摇头，把锤子捶向地面，支撑着站起来，然后往住处走去。 他步履沉稳，看不出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只是，有那么一瞬的软弱罢了。 唐三最后拒绝了胡列娜的结盟邀请和杀戮之王所谓的免试赐予，从容踏入了地狱路。 他不相信胡列娜，他难以相信一个想杀他的人不会在地狱路给他使绊子。再加上他的进度更快，他们更不可能一起去闯地狱路。 但是，他们最后只保持了消息和解药上的交易。 地狱路里是炽热又阴沉的。 滚动着的岩浆和血液，乌压压的嗜血蝙蝠，凶猛的十首烈阳蛇，还有空气中萦绕着的毒……他走到最后了，离出口却还有很远很远。 他望着高高的出口，看向身后弥漫过来的guntang岩浆，使出飞天神爪借力，再使出身后的八蛛矛，蛛矛旋转着止住下坠的身体，蓝银草努力向上生长，把身体往上拽…… 他冲出洞口，身体在地上滚了几转。 他仰面看天。天是乌沉沉的，乱长着的枝桠支棱着刺破云团。 他脸上露出微笑，爸爸，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