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

    如果一個人憑著蛛絲馬跡，一眼便能看盡你一生風景，你恐懼嗎？

    郭嘉倚在酒樓迴廊的軟塌上，身邊圍著四五位歌女，右手拎著煙管，左手圈著細長酒瓶。

    「再來再來！再猜一次，好讓我們聽聽你還能編出什麼荒唐事。」

    歌女扯著他寬大的衣袖撒嬌，郭嘉無所謂地笑笑，放下酒瓶放空思維扔出剪刀。

    「唉呀！你運氣真差！哈哈—」

    歌女們笑成一團，其中一位半爬到郭嘉身上，將剛斟滿的酒杯湊到他唇上，「喝了再說，不夠荒唐還得再罰你一杯。」

    郭嘉就這對方的手乾去杯中之物，他那雙燦金的瞳孔逐漸渙散，嘴角不自覺上揚。

    「呂奉先??將來會被曹cao處死??」男人低啞的嗓子聽入耳中似蛇溜走，他說的漫不經心，語末甚至極輕微地哼了一聲。

    世上諸多事，皆有原來，皆有去往。一眼望去，貴人輪番登台，草民餓殍偏野。

    亂世之中，人最不值錢。

    他想著想著又笑了起來，拎起手邊的酒瓶不管不顧地灌入喉中。

    烈酒如火穿透喉管，酒氣澱入心肺，血液滾燙起來，劈裏啪啦地燒著沒有盡頭。

    黑暗在不知覺中來臨，等郭嘉再睜眼，他以躺在繡衣樓裡。

    身邊的桌几上放著正溫的解酒湯，湯碗邊是他從未離身的煙管與酒壺。

    廣陵王又來贖我？

    長年混亂難堪的心裡暮然開出朵花，小花迎風搖曳，蕊處淺粉甚是可人。

    「不知殿下這次又墊了什麼？」他低低笑著，抿下一口湯藥。

    溫和藥湯滑入胃中，一陣清涼，很快地又成了一場痴望空想。

    「咳??咳咳！」郭嘉捂著嘴咳到直不起腰。

    待緩過這口氣，他冷著臉瞧著掌心上淒厲的紅花。

    「時辰還未到，郭奉孝你可別死得太早。」

    難得的嚴厲是拿來束緊軀殼裡的那道魂，就像他不這麼做便隨時都能撒手人寰一樣。

    「郭嘉，你醒了？」

    廣陵王拉開門，形容端正，頂上玉官在燈火中微微閃爍。

    「虧得殿下的福氣，嘉清醒了。」他不著調的說著，手掌下翻把血跡朝衣上擦去。

    紅衣，尤其是深色紅衣，最適宜他這種行將就木還不肯露餡的俗人。

    廣陵王沒理會他那些話，往桌上丟出幾張竹簡，便開始談起公事。

    郭嘉自討沒趣，摸摸鼻子扒拉著竹簡，一卷卷看個清楚。

    這些是近日各方動向，說是無非是哪個地兒給誰佔了，哪些人又死了。

    郭嘉看得呵欠連連。

    「郭嘉，你認真點。」廣陵王忍無可忍，拿竹卷在他頭上敲了一下。

    啪地一聲脆響，郭嘉隨即哀號，捂著額頭可憐巴巴地側倚在床頭，「嘉今日重傷在身，恐不得用腦過度，殿下還請下次再來。」

    廣陵王翻了個白眼，幽幽從袖裡掏出一盒亡郎香，朝郭嘉搖搖，「即是如此，這上好的亡郎香我便帶走了，下次待奉孝有氣力再作為報酬??」

    「欸欸欸？別走！」郭嘉連忙下床，渾不似剛剛那快駕鶴西歸的模樣。

    他抓住廣陵王的衣袖，搶劫一樣把那盒亡郎香攢進掌心。

    「這上好的亡郎香怎地能多放幾日？多放便不新鮮了。」他語速微快，拉著廣陵王回桌邊坐著，「來來來，嘉今日精神充沛，正好替殿下分憂解勞。」

    郭嘉一卷卷攤開竹簡，指著上頭的消息為廣陵王分析戰事，同時提出未來發展之可能。

    廣陵王聽得入神，一絲碎髮從耳邊掛下，彎彎髮絲柔和了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孔。

    廣陵王??郭嘉眼底一暗，藏在衣袖裡的手指摩挲幾下。

    成年男子的手腕可不是這個尺寸，再何況看袁大公子那副殷勤樣??

    呵??真有趣啊！

    郭嘉又笑了，引得廣陵王側目過來。

    「失禮了殿下，嘉突然想到了件頗為有趣之事。」

    「什麼事？」

    面對廣陵王的疑惑，郭嘉只是拿手撐著下巴歪著頭看他，繁複耳飾閃著亮麗光輝灼的人心癢難耐。

    「殿下真想知道？」他笑得像隻狐狸，頹喪的臉瀰漫出某種旖旎氣息。

    廣陵王沈默幾秒，拒絕了他的提議。

    總覺得說錯話，今晚就出不了這間房呢??

    偉大的廣陵王這般想著，趕緊把話題再拉回來，畢竟亡郎香可不便宜，既然都花錢了總得物盡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