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家

    “不谈那些……那你我之间呢？”

    “你认为呢？”

    啪嗒，啪嗒……

    血液顺着雪亮的刀尖滴落，映出失去色彩的蓝眸。

    指挥官曾经夸过这双如同蔚海的眼。

    低着头，疼痛撕扯着思维，刀面映出模糊的剪影。

    现在倒宁愿不要再想起这些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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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挺早啊，哝，新的任务。今天看上去不错，有好事吗？”搭档递过一叠资料，顺带调侃了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指挥官。

    “很明显吗？不过确实是。”指挥官接过浏览起这次目标。

    啜饮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细碎的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惹人沉醉的晨晖。

    “这可真是稀奇了，大名鼎鼎的指挥官难道也坠入爱河了？啧啧啧……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大美人～瞧这嘴角扬的……兄弟我先恭喜，到时候结婚可别忘了请我！”黑发男人拍拍指挥官的肩，不着边际的胡侃居然没有像以往一样被忽视，看到指挥官越发温柔的微笑，感叹这老朋友看来是真的春心萌动，感叹着溜了。

    指挥官放下文件，不禁又想起恋人。

    在温暖的阳光中，在蔚蓝的天空下，在绿意盎然的春景前，在万物复苏的季节，指挥官彻底陷入了爱河。

    与里每每恰到好处的相处，默契又舒服。迫切想尽快完成今天的工作，为明天的周年约会做些准备。

    收回漫游的思绪，快速翻阅这些资料。

    指挥官隶属于黑野的明面上的秘密部队，借权势之手捏造的光鲜外表下隐藏无数腐朽黑暗。

    自己早已深陷其中……但与里的相遇，让指挥官动了脱身的想法。

    思考时习惯用指节叩着桌面，充满节奏的清脆声响，指挥官眯起眼睛，看着目标温和的笑脸——表情冷下来，盘算着。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加入这种地方？

    成为这样庞然大物的爪牙……扼杀着忤逆者。

    自己真的还可以独善其身吗？

    微风呼啸而过带来阵阵花香，月辉下花朵被卷走几瓣，随着气流舞动着，缓缓落下，可惜无人欣赏，只能孤寂的落入土壤。

    指挥官在搭档指挥下悄无声息潜入目标家，像过去无数次一样配合着轻松找到目标，这也是指挥官两人被提拔至明面上的原因。

    作为明牌，指挥官本人清楚自己需要做到什么。

    不紧不慢处理起目标，面容儒雅的男性临死前混着震惊疑惑的表情，指挥官皱眉处理着自己可能留下的信息。

    自己这层身份不可能暴露，他不应该认识自己。

    情报网显示他不具备认识自己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直觉让自己心烦意乱，难得的烦躁感萦绕着指挥官，停下手里的动作，抽出一支烟刚想点上。

    “指挥官，干什么呢？快点收拾完休息了哈，别突然发病！”搭档提醒自己。

    “啧。”转而叼着烟继续动作。

    收拾着现场，指挥官很清楚，世上没有完美的现场，只是缺少某些线索。

    掏出火机随意点燃房间里的易燃物，无论是残余的资料还是颇有意趣的摆件通通沾染上火星，火焰吞噬着一切。

    借此点起那根烟，不紧不慢吸了两口，混入惊慌失措的人群。

    大步与人流拉开距离，在街上随意掏出黑野要的东西瞟了两眼，相当复杂的机械理论，密密麻麻的字体和图解挤在一起，让人怀疑起这纸面怎么能被利用的如此恰到好处，不甚在意塞回风衣内袋，随着缭绕的烟雾隐入黑夜。

    敲敲在下个路口等待的车辆车窗，递过东西，转身离开，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

    明天约会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离开了黑野视野的短暂时间总是让人感到轻松愉快。

    或许也一直没离开，不动声色绕了几条小路，若有若无的注视感才渐渐消失。

    拨通里的电话，嘟嘟的忙音传来，没人接吗？

    或许是有事，虽然相处不久，但里早熟严谨的性格表明他不会像其他同龄人一样沉迷于电子设备，反而是早早独立起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他唯一的家人是个温柔的少年，指挥官偶然见过一次，有着灿烂的笑容和令人如沐春风的言行。

    做派与自己有点相似，带着点稚气，为了哥哥戒备的样子倒还算可爱。

    翻转起手中的硬币，高高抛起，接住——恶魔狰狞可怖的笑容正朝上，彰显着厄运与不幸。

    无所谓的收起这小玩意，期待着明天。

    看着镜子里西装笔挺的男人，温文尔雅，长身玉立，指挥官夹上作为点睛之笔的镶蓝钻领带夹，为沉闷的黑色带来一抹亮色，满意的捋顺衣领。

    把精致的礼盒塞入包里，期望里会接受这份深思熟虑准备的礼物，真希望能留下一份无比美妙的回忆。

    到了约定的地方，里已经在等着了。

    脚步略微停顿，指挥官直觉里很不对劲。

    轻快的脚步变得迟疑，但还是一步步走到里的面前，看着青年苍白的脸色和无神的眼。

    “里，你看上去有点累，要不我送你回家吧。约会并不……”

    “不，不用了，指挥官，我很期待你的安排，走吧。”附上个勉勉强强的笑容。

    “好，我预定的包厢在xxx，来吧，我希望你会喜欢。”扬起微笑，感觉自己连发丝都在雀跃，指挥官如此期待里看到那个自己亲手布置的房间。

    顺势牵起恋人冰冷的手，心疼的握紧，“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休息过，忙着工作也要照顾好自己。”期望热量能传递一些过去，心情很好的领着里出发。

    里看着指挥官神采飞扬的侧脸，眸中的柔情似水，热意传递到自己冰冷的手心，默默转回脸，神游天外。

    突然希望这条路能永远走不到尽头，打开那扇命运之门，指挥官摆出邀请的姿势回头。

    丝毫没有防备，像脑中演练的无数次一样顺利……

    冰冷的利器捅入心脏，不偏不倚。

    “为什么？”

    心脏挣扎着想继续维持运转，机体平衡被打破，只是在徒然履行自己的职责。

    供血供氧受阻，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指挥官选择忽略疼痛，茫然提问。

    “……抱歉。”里掀开外套示意，熟悉的徽标，是黑野的对家，原来是这样。

    “……那你我之间呢？”自己投入的一切又算什么？

    “你认为呢？”里沉默一小会反问，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明艳动人，精致的外貌总是吸引着一批又一批搭讪者。

    像是回到了初见的冬日，冷若冰霜的少年，与自己产生“意外”的交集——

    ……真奇怪，但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自己总是缺少幸运这种东西。

    这个结局也不错，终于可以停下自己那没有目的地的旅途。

    放弃挣扎或反击，用还能感受的一切描摹着眼前人，指挥官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上充满不舍与遗憾。

    对着不忍亵渎的神明，只用目光浅浅拂过，就已知足。

    【如果我无法拥有那种特权，为你抵御世间所有不幸，至少我能保护你，不让我的自私伤害你，不让阴影遮蔽你的思绪。共处时，让你幸福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快乐。我永远不会让我的爱成为你的绊脚石。】

    曾经在书上读到这句话，当时嗤之以鼻的自己，现在……倒是稍微理解了，怎么舍得把最在乎的人拉入深渊呢？

    永远不会。

    在自己精心布置的房间里，娇嫩的玫瑰簇拥着两人，宽敞的落地窗外正是绚烂的春景，那枚戒指本该由自己亲自跪下递给里，现在看来是浪费了，里不会需要它……

    即使是相互遮掩走过的时光也已足够幸福，无数美好填补了曾经虚无的内心，让行尸走rou的自己有了更多的想法，更多的期待。

    指挥官释然的微笑，往前用力靠近，利刃由此更深入破开还在跳动的鲜红脏器。

    “可以最后给我一个拥抱吗？里……”嘴上这么说，却是强迫性的用最后的力气抱紧了青年。

    看不到表情，指挥官说服自己说不定里很伤心……到头来，一切都是虚假的啊，莫、里、安。

    疼痛加剧，疲倦感席卷而上，虚幻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泪水不受控制奔涌而出，靠着唯一的热源，贪婪的嗅着里的气息，因此感到满足。

    血液流失，肾上腺素飙升，刺激各种兴奋性激素迅速传导，带不来生机，却让愉悦与兴奋感在最后短暂代替了痛苦。

    恍惚中，看到了脸颊微红接过礼盒的里，爱怜的为他带上，鼓起勇气靠近，青年闭上眼，睫毛不时颤抖着，那抹绯红比春景更令人心动。

    接着应该是温柔的一个吻，顺理成章的度过这个百花初绽的日子。

    我的里，我爱的人，也许命运确实是惯爱捉弄世人，在我以为能从沼泽中脱身时，却忘记自己早已被染污，成为它的一部分。

    至少里是爱我的，而莫里安，祝你幸福吧……

    男人停止了呼吸，紧扣的手无力的垂下。

    耳边的热气慢慢散去，灿烂的阳光也驱不散屋内的严寒，里终于也抬手回抱住指挥官。

    “……”完了任务很值得高兴……？冷漠面具破碎，后知后觉的泪水模糊了视野，徒然捏紧男人的衣服布料，清幽的香气混着血腥味，混合成令人作呕的黏腻气息。

    放任自己被男人压倒，地上有厚厚的地毯，并不疼，里亲吻了笑着的指挥官，他幸福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所渴求的一切——瘦削的侧脸残余着水痕，里好奇的靠近，舔吻……以前指挥官会调侃里有时候很像猫，现在大概没人会再这么说。

    很苦，轻轻安置好指挥官的尸体。

    里茫然的躺回去，明亮的柔和光线下，身上沾满了血迹，嗅着馥郁的花香，并没有预想中完成任务的解脱与兴奋。

    天色悄悄暗下来，刺眼的灯光下，里眨眨酸痛的眼，终于爬起来，指挥官已经有点僵了，但还是那个笑，很刺眼。

    里突然迁怒起指挥官，为什么不反抗，他肯定有随身携带武器，肯定！为什么……

    无处宣泄的复杂情绪裹挟住里，翻着指挥官的口袋，上次自己送的领带夹被血污覆盖也掩去光芒，翻遍也只找到一个精致的盒子……没有带武器……这么放心我吗？哈……无可救药……

    打开，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和一条藏在夹层隐蔽的纸条——

    “里，展信佳:

    下定决心才写下这些，正如你愿意包容我一样，我也不会过分好奇你的秘密。

    但我想，如果你愿意收下这枚戒指，我很愿意为你放弃一切，重新开始。

    假如不愿意的话，我，希望你幸福。

    希望你看不到这张纸条，无论如何，我爱你。

    ——（指挥官的真名）”

    “……”莫里安站起身，藏起这个盒子，汇报了任务，不出意外，上司表示很满意。

    后续与自己无关，浑浑噩噩回到家，莫瑞在看到自己一身血迹吓了一大跳。

    “哥哥，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和指挥官约会？他人呢！让你自己就这样回来？”一边取来干净的衣服催促自己换上。

    “不是我的血……莫瑞，别担心。”

    “哥哥，那……指挥官呢？”平时与指挥官针锋相对的莫瑞看上去很惴惴不安，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莫瑞被自己催促着离开了。

    缺少某种东西而感到空荡的房间，这种任务还是不要接了。

    摘掉不知何时沾上的玫瑰花瓣，梦幻的蓝白色交错形成了它，染上脏污的话，也只能丢掉了。

    垃圾桶里躺着那个男人的最后念想，莫里安疲倦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