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同人小说 - 谢李废话文学在线阅读 - 44-45

44-45

    本章涉及到原作剧情,有私设有魔改,有主观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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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思南受了伤,自是没法再和方乾比剑,两人便约好来年在天子峰一决高下。但魔刹罗心里并未因此而舒坦,得知李忘生两脚就把拓跋思南脚踢成重伤后,对李忘生更是戒备,只巴不得谢李祁三人赶快离开才好。

    等到祁进伤好了七七八八,谢云流便带着李忘生和他折返纯阳。

    路是来时路,可谢云流的心情却已大不相同,恍若隔世,真如大梦一场。路过枫华谷又到了那处山洞,当初他便是在这里和李忘生第一次灵rou交合,也第一次看到了师弟的玉石真心。若那时的自己再仔细些,将蛇毒吸得再干净些,李忘生是不是便不会遭此大祸。

    想到这些,谢云流没再赶路,找了些树枝,生了火便决定就在洞内过夜。可当火一起,他就后悔了。李忘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火堆,明知自己一旦靠近便会被烧得灰飞烟灭,仍忍不住朝着那灼热的温度伸出了手,而后被谢云流一把按在了怀里。

    尸人冰冷的体温再一次提醒着谢云流,怀里的这个人再不是真正的李忘生了,他只是一个完美的躯壳。可越是这样,他却把李忘生搂得越紧,不住将唇印在了他的脸上,好似这样便真能让他的体温暖和起来。

    “你……你你你……好不要脸!你这是趁人之危!”

    坐在一旁的祁进看见谢云流对毫无知觉的李忘生搂搂抱抱上下其手,脸已涨得通红,心中警铃大作,他这些天渐渐明白李忘生身上出了什么事,越发觉得谢云流看李忘生的眼神变态,举止yin邪,此时见谢云流又在亲李忘生,已急得跳脚。

    谢云流冷笑着看他:“你懂个屁。”说完又亲了李忘生一口,把祁进气得扑了过来。可是小孩打不过他,挨了几拳后,只得恨恨蹲在角落里背过身不再看他。

    然而谢云流心里却无比清楚,他在祁进面前的强势,只是虚张声势地掩盖心中的酸楚。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师父了,师父神通广大,待忘生回到纯阳,或许师父还能给忘生一线生机,但谢云流想到此前吕洞宾说过的话,话中玄机他那时不懂,现在只觉如谶言一般,越发觉得希望渺茫。

    那时他该怎么办呢?就算忘生能有不老不死的生命,可如这般行尸走rou地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到那时,他要亲手结束掉这一切吗?可若忘生又死在这梦里,他便只能活到四十六岁,他再也等不到自己回到中原,但李忘生还可平安无虞再过二十年的人生,他会成为大家都尊敬的纯阳掌门,至少在这二十年间,他的生命熠熠生辉……可谢云流转头看到那团火,万一这一切不是梦呢?他不敢拿李忘生命去赌,何况,他又如何忍心亲手将李忘生烧死?

    一夜无眠,第二日谢云流带着两人快马加鞭,很快回到了华山。阔别纯阳九年后,他第一次踏上归途,山门屹立在陡峭的雪道上,穿过那道门,谢云流只觉心中有千斤重。

    然而吕洞宾却没有在纯阳,谢云流一问才知道师父进宫去了。聪慧的于睿很快发现了李忘生的反常,又有祁进在一旁嘴快,纸终是包不住火,众人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待谢云流和李忘生回山的欣喜,顷刻间成了凄风苦雨,笼罩在华山的风雪中。

    到了夜里,谢云流仍睡不着。现在吕洞宾不在纯阳,李忘生又出了状况,这照顾师弟师妹和徒弟的责任自然落在他身上了。听到屋外传来几声响动,谢云流让李忘生在屋里等他,自己出了门,原来是洛风追着祁进跑了出来。

    “又怎么了?”

    “小进说睡不着。”

    回到纯阳后,谢云流把祁进暂时丢给了洛风照顾,当然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当他听见洛风喊祁进叫“小进”时,额角仍突突直跳。

    “睡不着就让他冻着。”

    洛风为难地看着谢云流,却安抚地揉了揉祁进的头,道:“他总说自己做噩梦,刚刚又梦见自己死了。”

    祁进每每躺在床上,便梦见洛道的惨案,夜不能寐:“我想练剑,那招三环套月我已经学会了。”

    洛风说:“师父,不如把天地无极也教给他吧。”

    谢云流看了看洛风,只道自己这个徒儿不愧是李忘生教出来的,怎么连性格也……想到李忘生,又在心里一阵烦闷,李忘生被困住了,他亦被困住了。

    “大师兄,我也睡不着,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谢云流还没料理好祁进,又见于睿吸着鼻子出来了,眼眶还是红的,一看便是哭过。谢云流只得把祁进扔给洛风去教,带着于睿回了屋。

    “二师兄走之前在给睿儿讲庄周梦蝶的故事。”

    谢云流道:“你还想听一遍?”

    于睿点了点头。

    于是谢云流打开了许久没看过的《南华经》,念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念了之后却忽地顿住,忍不住又看了几遍。

    “大师兄,到底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庄周?他的梦会是真的吗?”

    然而此时一个念头却在谢云流心里急速地扩大,梦里发生过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现。他为什么会算到自己的死卦,为什么李忘生连算了九个卦仍然都是死卦,为什么上官博玉说他的死卦却是二十年后那个卦象的唯一解?没有人能在梦里看见自己的死亡而不醒来……如闪电划破夜空,谢云流想到了一个办法,一个能让这个梦醒来,却又不会再让李忘生死去的办法。

    谢云流没有回答于睿的问题,却问:“庄周和蝴蝶在梦里相遇,如果梦醒了,庄周还想看见蝴蝶吗?蝴蝶会想念庄周吗?睿儿觉得他们会在梦外重逢吗?”

    于睿认真思考了一会,道:“睿儿若是庄周,会想再看见那只蝴蝶,睿儿肯定能找到梦里的那只蝴蝶。”

    谢云流难得温柔,摸了摸她的鬓角:“蝴蝶也会来找你。”

    将于睿哄睡后,谢云流走到了百尺峡,峡谷茫茫看不见底,这是少时他与李忘生最喜欢的练剑之处。冷月照着茫茫的云海,在夜色中散出温柔的光晕。

    忘生,是我梦见了你,还是你梦见了我?

    可是他的心中又浮出那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桀桀冷笑,我便死在你面前,这一次,你还能忘记我吗?你还能放下吗?

    然谢云流在出神间,却忽地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

    “小子,既已顿悟,那便下去罢!”

    谢云流猝不及防,直直坠入云间,却没有如想象中被摔到粉身碎骨,四周的云海渐渐成了无数个镜面,循环着如碎片一般的画面,时间在这里没了意义,一年,两年,十年,三十年……他看到了自己和李忘生真正的、漫长的一生。

    这是开元七年,李忘生前去参加第二次名剑大会,这一次名剑大会并无太大的风波,最终以拓跋思南夺得正阳剑作为结束,从此拓跋思南名声大噪。李忘生的人生似乎总与大放异彩这四个字无缘,他始终如月光一般,温和沉静,与这喧嚣热闹的江湖格格不入。

    而那时的谢云流亦在海的另一端,痛饮风霜,苦练刀法数月后,终于突破了瓶颈,四年后,在藤原广嗣的帮助下,建立了中条一刀流,又过六年,帮助藤原广嗣平定了长屋王之乱,正式成了藤原广嗣的座上宾。那一年,李忘生去参加了第九届扬刀大会,这一次,是早已名满天下的李白夺得了名刀海天孤鸿。

    他与李忘生的人生就这样各自推进,他亦一直在等着与李忘生重逢的那一天。他始终恨着李忘生,即使他在东瀛有了一切,在他心中却与一无所有并无差别,而这都是李忘生造成的!这一恨,便过去了三十年。

    第四届名剑大会前夕,是谢云流与李忘生真正第一次重逢。在此之前,他早已回到中原,但李忘生全然没有派人去寻过他。他憋着满腔怒火准备与李忘生对峙,但李忘生一眼便认出了他,没有说一句话,将剑帖送给了他。李忘生不知自己这般姿态,彻底激怒了谢云流。

    那样的愤怒席卷了他,梦里梦外的两个自己皆是感同身受。四十九岁的他,轻而易举夺得了第四届名剑大会的魁首,又过一年,他看清了东瀛人的阴谋,在舟山与藤原广嗣决裂,带着跟随自己的弟子,建立了刀宗。又过三年,武林发生了一件大事,雨卓承与楚霞影私奔,叛出了浩气盟,可李忘生非但没有维护雨卓承,反而下了掌门令要将他抓捕。谢云流愤怒异常,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毫不犹豫出手将雨卓承救回了刀宗。

    那时的谢云流当然笃定地认为,李忘生为了自己的掌门之位和所谓的门派声誉什么都可以牺牲。然而现在他从另一个碎片里,却看见于睿与李忘生在促夜长谈。

    “师妹,卓承是你的徒弟,是去是留,你自行处理,至于浩气盟那边,我亲自去见谢盟主,不必担心。”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否则无法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而后在另一个碎片中,李忘生听闻雨卓承被谢云流救走后,竟露出了释然又无奈的笑。

    又过数年,在洛风锲而不舍的奔走努力下,他终于同意了洛风的建议,邀李忘生在宫中神武遗迹一谈。却没想到李忘生竟然邀请了许多武林正道一同赴约,和谈被人捣乱,他再次以为这是李忘生设下的一个圈套。谢云流早就知道洛风便是在这里死在了祁进的剑下,然而这一次,他却从碎片中看到了完整的故事,听到从自己的嘴里吐出了怎样的污言秽语。因敬重的师兄被他出言侮辱,祁进怒而朝他刺出了一剑,造成了洛风无法挽回的死亡。他抱着洛风的尸体走了,亦带走了静虚一脉,纯阳的离散无可避免,他当然没有看见身后李忘生眼中暗淡的光。而后又一年,他杀上纯阳,欲找祁进为洛风报仇,然而当看到李忘生后,他的满腔恨意全数朝着李忘生砸去。言语成为了刀枪,能伤人不带血亦能杀人诛心,李忘生的辩解和劝说在他的夹枪带棒的攻击下显得苍白无力,只得与他交手,经此一役,他恨李忘生入骨,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之余地,而后他便在舟山正式开宗立派,成立了刀宗。

    至此,他与纯阳至此一刀了断。李忘生似乎也慢慢看淡了,不再执着与他和解。但两年后,李忘生去南诏中了计,被抓进了烛龙殿。谢云流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只一听到消息便千里迢迢孤身赶到了烛龙殿,然而到了烛龙殿却又躲在梁上,忍着自己也莫名的心痛看醉蛛折磨着李忘生,只为听到想听到却又害怕听到的答案,但那个答案始终没有从李忘生嘴里说出。救出李忘生后,他没有接受李忘生的解释和感谢,只丢下一句“我只不过是来看看你如何死的也未必”,便扬长而去。

    而后又过五年,他在太原见到了祁进,祁进为了偿还洛风之死,甘愿自尽,他却救下了祁进,只断去了祁进一臂,从此他与祁进算是仇怨两清。但也在祁进身上,他看到了当初负气偏激的自己,他想着要回纯阳偿还师恩,要好生去听听李忘生到底如何说道。却偏偏在这时,发现了李重茂的阴谋,只道等了却这桩事,再回纯阳不迟。

    然而自烛龙殿一别后,谢云流再也没见过李忘生,李忘生本就行事低调,又将掌门之位让卓凤鸣暂代,江湖少有李忘生的消息,他便不知道李忘生被醉蛛折磨到根基尽毁,从此病魔缠身,更不会知道,李忘生将死在这一年,只要他踏上了去傲龙岛的船,将再无机会回纯阳与李忘生了断。

    碎片外谢云流看得心神大乱,忙看向另一面碎片,那是李忘生生命中的最后一片。李忘生已走到生命尽头,鬓发雪白,但在这死期将至之时,回光返照一般从病榻上站了起来,与上官博玉一同走进了深山。

    “听闻大师兄在太原断去了祁师弟一臂,如此,大师兄与祁师弟之间的心结该是解了,他二人的道缘或又进一层,风儿亦可安息了。”这是两个最让李忘生放心不下的人,但听到这个消息,他总算感到宽慰。

    “掌门师兄,真的不告诉大师兄吗?若大师兄愿为你传功疗伤,或许……”

    “大师兄在烛龙殿救我一命,与我之间已恩怨两消,如今他愿意宽宥祁师弟,应当已然放下。东海一带诸事纷杂,已让他四处奔波,何必劳他再为我伤神。”

    “天命将尽,不可强求,博玉师弟,便送到这吧。”

    上官博玉走后,李忘生看着远处悠悠的流云,那云已离他很远了,他看得出神,而后举起了剑指,将死之时,他没有留下尸身,而选择兵解在华山的风雪之中,还归天地间。

    “听闻师兄依旧健朗,风华不减,可惜忘生今生无缘见师兄证得大道……若有来生……”

    李忘生消瘦而挺直的身影渐渐消散,呼啸的雪风声亦盖过了他的喃喃自语,谢云流却听得字字分明。

    “师兄与忘生道不同,何必执着……来生……亦不必再见。”

    章节46:  2周前/2周前

    标题:45(前篇完)

    概要:前篇完

    (45)

    《南华经》中不仅有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故事,亦有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故事。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谢云流定定看着那块碎片,雾气升腾,再也寻不到李忘生的身影,他又看向了自己的这端,看见已经年老的自己,冲上了华山,但翻遍了华山的每一个角落,都再也找不到李忘生。

    李忘生说来生亦不必相见,便是已经准备忘了他。

    可李忘生怎么敢!

    一股邪火在体内暴走,谢云流不知自己已双眼腥红,两道寒光死死盯着镜中,却似能灼烧一切。

    李忘生你怎么敢,你又有什么资格敢说与我来生亦不必相见?回到中原后是我以拿剑帖为借口去见你,雨卓承的事是我帮你解决,宫中神武遗迹是我主动邀约,就连烛龙殿中也是我不远千里去救回了你的命,你口口声声说着会等着我,可却也从不主动来找我。

    而后谢云流一眼又看到十年前,两个如鹤一般的少年出现在眼前,他看到自己再一次邀请李忘生下山却被后者拒绝,不错,年少时亦是我总想带你下山,你却鲜少同意,有什么稀奇玩意我也总想着送给你,你却少有回礼,想出新的剑招我必定第一个耍给你看,却只能换来你加倍的埋头苦练。

    恨意在谢云流心中弥漫,而后他看着自己与李忘生唯一一次一同出远门,去参加第一次名剑大会,面对自己的殷勤,李忘生依旧不解风情,他说打赢了拓跋思南要奖励,打输了要安慰,可李忘生给他安慰了吗?李忘生既然没有害他,又为什么不挽留他,他在扬州登船的最后一刻心里在想谁?而后他在东瀛三十年究竟如何度过,李忘生又何时关心过?

    就连在现在,明知是在梦中,他亦苦心孤诣地想着如何救李忘生,可那人明明成了毫无知觉的尸人,依旧不顾他的意愿想要求死。而最后,这个负心薄情的小人竟然敢说再不见我!谢云流怒不可遏,顷刻间神魂分离,撞入了时光碎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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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他找不到李忘生,坐忘峰没有,百尺峡没有,观日峰没有,落雁岭没有,华山深涧亦没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在哪里都找不到李忘生。

    “我知道如何能找到他。”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识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谢云流慢慢看去,竟是青年时期的自己,可年轻的自己虽然穿着纯阳道袍,却眼神腥红,道髻早已散去,乌黑的长发在空中猎猎作响。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他最恨李忘生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久练刀法却陷入了瓶颈,而伴随而来的便是走火入魔,模样俨然与眼前的青年无异。

    “我如何信你的话。”

    “你只需要劈开剑帖,便知道我说的话绝非是假。”

    剑帖?那张剑帖是他与李忘生重逢时夺来的,这些年不管他与李忘生如何怨怼深重,他却一直把这枚剑帖贴胸而藏。

    “我知道你不信,可这枚剑帖亦是你第一届名剑大会拿的剑帖,还是李忘生第二届名剑大会拿的剑帖,它联系着你们的过去与将来,只消你斩断它,便可劈开时空,回到过去。”

    若能改变过去,自然便可救活李忘生,而后让李忘生再不敢放下自己。

    可是一个毛头小子的话,谢云流如何会信,就在他怀疑时,却听见那个自己恨道:“李忘生连尸体也不愿留给你,来生更不想再见你,你难道要让他如愿?”

    他如何会让李忘生如愿?李忘生那副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怎会知晓自己究竟有多恨他。不过是斩断剑帖,他的刀能斩山劈岳,能横断沧海,亦能开天辟地,截断时空。

    刀光一闪,时空的间隙被劈开,二十九岁的谢云流第一次回到了华山,可那时他正处于人生最恨李忘生的阶段,与李忘生的武功差距又是最悬殊的时候,年轻的李忘生远没有练出日后的一双慧眼,将他一眼认出,亦没有练成三重内景经深厚的内功,愤怒的谢云流尽破李忘生的剑招,李忘生被他逼退失足掉下了悬崖。

    谢云流被弹出了碎片,而后“哗啦”一声,他回头一看,李忘生的生命线上最末几片,应声而碎,李忘生的生命,缩短了。或许天道早已知道他会失败,怜悯地将他的失败化作了一个梦境,在这梦中李忘生即使死去,也不过折寿了一年。

    谢云流在东海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失手杀死了李忘生,醒来后汗湿襟背,而后他改了刀路,却反而突破了瓶颈,刀法又上一层。然而这个小小插曲对日后的结局并未造成任何影响,天宝十五年,李忘生依旧在病魔缠身中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这一年,谢云流还未与祁进了结洛风之事,李忘生心中始终多了一分牵挂,让他在临死前没有选择兵解,亦没说出与谢云流再不相见的话,只平和安详地阖上了双眼。谢云流再次没来得及救他,如何能甘心,又抽出了剑帖,横空劈断。

    时光回溯,一次又一次,十六次他都失败了,李忘生的生命线已缩短了小半,而谢云流看着自己的前方,好似蔓延到了无穷远处,定睛一看,碎片中却全是空白。

    开元二十九年,谢云流第十七次斩断了剑帖。这一次在梦里,李忘生不惜用分魂术救了他,他们第一次灵rou相合,神魂相通,可是名剑大会尚未结束,情况便急转而下,两人走进了梅庄,后来发生的一切与现在无异,最后在乌蒙贵要将李忘生制成尸人时,李忘生却果断选择了兵解。谢云流的梦醒了,开元七年的他仍在东瀛,他费劲心思想回到中原,却反而延误了时机,直到开元二十七年,他终于得以回到了中原,他想,李忘生还有一年可活,至少这一年,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帮李忘生想办法找回失去的魂魄,然而万万没想到,却得到了李忘生已死的消息。

    梦境中出了纰漏,这一次,李忘生竟失去了两道魂,死在了与他重逢之前。愤怒的谢云流几欲自尽,然而忽然记起曾在梦里见到过第四次名剑大会的自己,于是再次找到了回到过去的办法,他在名剑大会上告诉了梦中的自己,不要去梅庄,名剑大会结束后,立刻带着李忘生回到纯阳。

    可是名剑大会结束后,他们却被武镜找上门来,他那十来个仇家已被制成尸人,乌蒙贵和武镜有备而来,他们没能找出克制尸人的方法,李忘生依旧在梦里死去。无论费了多少心思,谢云流始终无法提前回到中原,只能一次又一次在名剑大会上,告诉梦中的自己,如何规避厄运,如此循环往复,他被真正地困在了梦中。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最后一次尝试,他的选择让祁进惨死在洛道,李忘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再次自尽结束了这个梦境。无情的天道好似在哂笑他,你以为可以避开灾厄,却不过是踏入命运的另一个陷阱。

    谢云流似乎终于明白,只靠二十九岁的自己,是无法胜过天道,李忘生的生命所剩无几,他的选择已不多了。在李忘生死亡来临前,谢云流又撞进了一块碎片,在开元二十九年,他第一次与李忘生重逢时,便劈开了那枚剑贴,又将时间往前推了十年,然而在十年前的梦中,十六岁的李忘生依旧死在了长蛇谷。

    他给自己与李忘生的生命线造成了一个无法解释的悖论,仅仅只为让自己提前十年明白,他不单单只会恨李忘生,亦会爱着他吗?

    ——但只要李忘生不死而这个梦醒了,一切都还有可能,未来的剑魔似乎终于明白了这一点,没有再告诫他任何需要规避的灾厄,只要李忘生发誓不再自尽。谢云流看到自己不曾了解的另一面,李忘生被乌蒙贵偷袭击出易命蛊后,已捏了剑诀意图兵解,却记起了对他的承诺,任由自己被制成尸人。

    终于得知了全部事实的谢云流愤怒地看向天空,四面的镜面碎片慢慢消失,他在云海中直直下坠。

    “云流吾徒,事到如今,你仍要坚持吗?”

    吕洞宾的声音忽然响起,谢云流咬牙切齿道:“天道恨我,但若我之身死,能换回忘生,死亦何妨。”

    “哈哈,好徒儿,可你有想过救回忘生之后呢?你找不到他的尸身,或许他并非兵解而亡,亦有另一种可能。”

    谢云流心神一震。

    “他本已放下一切,自可得道成仙,你的执念将他从仙途拉回,他在劫难中一次又一次死去,你说救回他之后又会如何呢?”

    你是他的劫数,你赋予他的一切岂非是在渡劫?若他渡劫成功,自当羽化登仙。

    “好徒儿,那时你又当如何?”

    我……我又当如何?

    可谢云流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间已不由他多想,就要粉身碎骨时,他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背着月光,真如谪仙下凡一般,将他拉住,抱进怀中。

    是李忘生,他许久未见谢云流归来,凭着本能找到此处,又救下了他。这样低的体温或许不止尸人有,太上忘情的清冷仙人亦是这般冰冷。

    可谢云流被那具冰冷的身体抱住时,却忽地笑了,我却当如何?

    自然是要李忘生生生世世,即使登上仙途,也再不可能忘了我。

    “忘生,慢些。”

    李忘生果听从他的话,减缓了上升的速度,谢云流在空中回抱住了他,却运气自他的背后抽出了非烟,将全部的真气注入了剑中。

    “我知道你很想求死,放心,很快便结束了。”

    是金属割开rou体的声音,非烟刺进了李忘生的后背,但他仍无知无觉地抱着谢云流。

    “忘生,再将师兄抱紧些。”

    李忘生更用力地抱住了谢云流,非烟的剑尖穿透了他的胸膛,而后一剑扎进了谢云流的体内,血顺着剑刃一滴一滴往下落。李忘生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灵魂深处的哀痛让他想推开谢云流,然而蓄满谢云流全部内力的一剑却比他的力气更大,比他速度更快,在他做出反应前,剑已如闪电一般穿刺了谢云流的心脏,将两人钉在了悬崖峭壁之上。

    “忘生……吻我……”

    李忘生想要抗拒,却只能顺从地去亲谢云流,冰凉如玉石的眼泪顺着他的眼角低落,滑进了二人的唇中,原来尸人并非无知无觉,他亦会流泪。

    体力在流失,眼前的一切都在飞快旋转消散,可谢云流却不觉得痛,在生命最后,他只是将李忘生的头更深地按向自己,亲着他的唇瓣,仿佛只是情到浓时的一记寻常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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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师兄!你终于醒了!”

    女孩脆生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李忘生兀地惊醒。他还在太极殿,眼前是熟悉的床帐,于睿、上官博玉和洛风均担忧地守在他身旁,一切竟是如此地不真实。

    这是梦吗?

    他顾不得穿好鞋便跌跌撞撞闯了出去,可太极殿外风雪茫茫,哪有谢云流的身影。

    “师兄……师兄……”

    李忘生失魂落魄,找遍了华山每一个角落,都没有谢云流的影子,那张剑帖亦好端端地揣在怀中,他走到了百尺峡旁,这里便是梦里谢云流死去的地方,为了求证,他艰难到了崖底,仍然没有见到谢云流。

    李忘生心中空空如也,却在失落后忽然一阵庆幸。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梦……但还好只是一个梦,师兄……还活着。

    “好徒儿,你再不出发,便要赶不上名剑大会了。”

    “师父……”李忘生转身看见吕洞宾,后者正慈爱地看着他,在师父面前,李忘生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我梦见……我梦见了师兄……”

    吕洞宾摸了摸他的头,只说:“莫要难过,这是云流的劫数。”

    李忘生怔怔道:“师兄的劫数……是我吗?”

    “是缘是劫,端看你二人的选择。”

    为了不让洛风他们担心,李忘生不得不收拾好心情,强装无事,却匆匆背好行装,出发去名剑大会。

    梦里的谢云流以一种极不谢云流的做法,走向了死亡,给李忘生留下一个无法解开的谜题和难言的伤恸,只有独自一人时,他才能任由那份痛苦席卷心头。

    开元七年的江湖,与谢云流全无关系。

    李忘生走过了山门前狭窄的雪道,这里并没有一个黑衣人在面色不善地等着他,他走过了山脚的山洞,亦没有人在这里轻薄他,他走过了天都镇,没有再遇到陆危楼和欧阳卫,他走过了枫华谷,没有遇到方乾和魔刹罗,紫源沼中零星散着几具路人的遗体,但行凶者早已不在这里。夜里赶路时又遇到了大雨,李忘生躲进了那个山洞,默默在洞中坐了一晚。他来到洛阳,依旧遇到了李承恩和武镜,却没生任何波澜,他经过金水镇,亦没有提前遇到王遗风。

    李忘生终于按时赶到了藏剑山庄,他依旧与年少的叶英成为了朋友。他在九溪十八涧记起梦中与谢云流的刀剑合招,便也凭着记忆画下了那本剑谱。他不出意外地败于了拓跋思南,临走前,他去了一趟梅庄,这里除了荒芜并无异常。他又去了茶园,却不是为了买茶,而是买酒,为了买那唯一一坛在十年前用虎跑泉酿造的女儿红。

    李忘生离开了藏剑山庄,回到了扬州,他在再来镇看到一个瘦小的男孩正和别的孩子打架,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他按记忆走到了市集的玉石铺,买下了那块娇憨可爱的鹦鹉玉佩,他本该就此折返回纯阳,却专门又多等了几天,绕路去了舟山。

    李忘生在海湾遇到了那个带着鹦鹉努力潜水的红发女孩,教了她练气的方法和几招刀法,而后看着大海出神,海面一片茫茫,再看不到其他。

    “这里有船去东瀛吗?”

    小女孩摇摇头:“去东瀛的船要等好多年才可能碰得上,道长哥哥,你去那里做什么?听说那里潮湿阴冷,又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那里的人还很坏!”

    可是我想念的人在那里……

    “道长哥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

    李忘生未说话,那只通灵性的鹦鹉已叫了起来:“师兄,师兄……”

    (前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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