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血泪满痕
第一百六十七章血泪满痕
清枝心头郁结，闷闷的问了句：“何必？”她自认并不值得。 “值得的。”苏六娘似乎察觉到她话中意思，乖巧点头道，“对我而言，万分值得。” “jiejie不知道，妖与人不同，凡人修仙，修的是性；妖族修仙，修的是心。” “心有所念，缘起不灭，百年千年，亦如一日。” “况且九尾大人对我心存记恨，在我与jiejie身上下了生生不见符。”她缓缓道来，清枝心头震惊的看向一旁绥桑，无言以对。 “所以jiejie，别恨我。若非梦貘出手，六娘穷极一生也无法再见jiejie一面。” 修士听过后，沉默半晌。 “抱歉。”她之前不知道苏六娘对她的情谊，现在不知道这份情谊竟然会如此之深，怪不得六界都说世间痴情者为妖族最盛。 “不，jiejie没有错。”苏六娘对她笑，“jiejie半分错都没有，要怨只怨我痴心妄想。” “话虽如此，我却仍有一丝希冀。”赤狐抿唇，将怀中画卷抱得更紧。 “我愿做jiejie座下灵兽，披荆斩棘、无所不往。” 清枝甫一听完便坚决摇头。 修仙者的灵兽大多是深山野岭里中灵智已开、并未化形的凶猛野兽，那些已经化形的妖族少说也是经过了百年修行，怎么甘心任人驱使。 何况收做灵兽后意味着要抛却人形、被符箓禁锢，与修士同生共死。 剑修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可，你既然修成人身，就有仙缘，切莫为了一时情谊断送未来仙途。” “我心甘情愿！” “那也不成！”清枝打断了她，“我知道情劫难过，可六娘，世间仍有许多你不曾见过的事情，萍水相逢之喜、一见如故之恩、他乡逢故之欢......何况你还没有好好走过山川日月，归墟四季如春，你更不曾见过冬时雪、夏时蝉，所以切莫为了区区一个情字，困束一生。” 破庙凄寂，冷风飒飒，不但绥桑一直沉默，就连陆旗也憋住哽咽，傻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幕。 “......我知道了。”苏六娘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她握紧手中卷轴，唇瓣轻颤：“jiejie，你可否抱一抱我？” 清枝点头：“自然。” 她伸手搂住了苏六娘，二人身高相仿，苏六娘比她更娇弱些，身如蒲柳，纤细到仿佛一折就断。 赤狐埋进她怀中，终于重新嗅到剑修身上的青檀香，登时便落下泪来。 “jiejie......今日一别，你我是否......再无相见？”六娘哭着在她耳边小声哽咽。 清枝没有回答，若如意外，确实是最后一面了——她是苏六娘心中执念，若现身，不免执念疯长。 “既如此，那六娘还有最后一愿，jiejie可否答应？”她颤声。 “你说吧。”清枝垂眼，心头叹息。 “姐...姐可否......垂吻......相照？”极尽恳求、姿态几乎低到尘埃。 “你敢！！”清枝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绥桑声嘶力竭，他恶狠狠的瞪着赤狐，“苏六娘，你敢！” 一直不动声色旁观的绥桑终于被赤狐得寸进尺的要求激怒，再也撑不住表面的气定神闲。 “jiejie！”苏六娘吓得攥紧剑修衣摆，“jiejie，这是我毕生所愿，过后......六娘死而无憾。” 清枝看了看气得俊容通红的绥桑，又看了看怀中发颤的六娘，为难万分。 她对苏六娘并无爱慕，但却不得不感喟她的真心，是以面对她如此乞怜之态，亦是纠结。 “jiejie！仅此一次......好不好？”苏六娘泪如断线，字字恳切、声声哀婉，“至此一别，六娘绝不纠缠。” 见赤狐言尽于此，清枝心软，不由得抬头：“......绥桑？”若只是稍稍亲一下脸颊...... 修士的话刚一出口，便看见地上的狐妖抬目冷笑。 “她不过用一双眼睛，便让你如此动摇。” “那我就将那双眼睛还给她。” 话毕，少年一甩袖摆，将幻境里头的那只白毛狐狸抖了出来。 随后，苏六娘连话都来不及说便被一道白绸拦腰拉了过去，而那只一脸懵的白毛狐狸也被牢牢束缚在地。 顷刻间，狐狸的吱哇乱叫哇声、苏六娘的哀嚎声一同响起，在本就阴风阵阵的破庙中越发凄厉悲惨。 清枝震骇，看着眼前交织的红光呆在原地；一旁的陆旗更是被彻底吓傻，千年九尾的妖气威压更非他能承受，在重重刺激下也当场昏了过去。 “绥桑！”剑修回过神后，连忙要去拦，却被结界隔在外面，只能眼睁睁看着里头妖术施展、声声尖叫。 半柱香后，结界解除、红光散去。 清枝立刻冲了上去，却看见原先活蹦乱跳的白狐此刻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眼眶只剩两个黑洞，无暇白毛被鲜血染透；而一旁的苏六娘在一旁踉跄挣扎，满脸都是血泪——狐狸的眼睛被安在了她的身上。 “何jiejie！何jiejie......我，我的眼睛......”她在地上无助伸手。 剑修沉默着走上前扶起她。 “jiejie！”她眨了眨眼，似乎不可置信能重新看清，瞬间又从眼中留下两道血泪，本来楚楚可怜的面容愈发鲜红诡异。 清枝看着她与灵兽一般剔透分明的眼珠，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白狐——好在只是失去了眼睛，应该还能活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松开苏六娘的手：“六娘，你我就此分别吧。” 赤狐一愣，随后凉凉哂笑，似乎是讥讽自己，又似乎是讥讽命运。 她将怀中皱的不成样子的画卷小心翼翼的拢好：“jiejie，我——” 剑修沉默的看着她，目光仁慈又清冷，随后与她擦身而过，将仍在因为痛苦而抽搐痉挛的狐狸抱起，收入指尖的须弥芥子的灵泉疗伤。 苏六娘目光无限哀婉的看了眼心中人，见她不再对自己侧目一瞬，知道此事再也无望，登时心头仿佛空了一块，麻木到觉察不出丝毫痛楚，只恍恍惚惚的拖着行尸走rou般的rou身，缓缓离开了这处破庙。 她与族中同类并不相同，谨小慎微、心思缜密，还有些狡黠的伪装。 原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如今看来倒是可笑。 妖族最最愚蠢的，便是交付真心，而她更是贪婪，觊觎自己得不到的存在。 在心机算尽后，换来这个下场，是否算是报应呢？ 赤狐猛然回神，看着荒草丛生的山野，忽然心底横生一股戾气——既然她得不到，不如毁了！ 如花娇颜忽然狰狞起来，她一把将怀中画卷展开，指甲化作尖锐狐爪，在将要狠狠贯穿那幅拙画时，忽然看见画卷左下角小小的文字。 “赠友人，何清枝。” 玉清湖边杂草丛生的荒野中，一身赤红的少女跪倒在地，捧着怀中画卷，嚎啕大哭，面容之上尽是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