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纽扣

    灰暗的天空挤压着想要往更高处建楼的城市，轮船即将离岗，这里大概是城市最热闹拥挤的地方，虽然这么多人，但也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样油腻到连水看起来都像石油的天气，穿一件鲜亮的衣裳。汽船的鸣笛每一次都发出一样的声音，连最后呛烟的尾音都如此相似。

    凯因抬头望向天空，那里只有厚实翻卷的乌云，淅淅沥沥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有的落在他的眼里，他眨眨眼，想起这艘船他来的那天曾经响过。凯因退回到不显眼的角落，身旁站着阿金。

    阿金手里搭着一件凯因的外套，他并没有被糟糕的天气影响到，主动贴到凯因身边，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凯因往旁边撤了半步又被黏了上来，为了不打扰旁边等待轮船已经睡着的母女他硬着头皮任阿金在他身上乱蹭。

    “你把修道院的图书馆炸了。”

    阿金一脸不认可：“你到今天才找我算账？那些不过是摆设，神职人员的炫耀品罢了，不能被我们这种平民读到的书算什么书？”

    凯因知道他在胡言乱语，不去与他争辩，阿金知道被识破了，笑嘻嘻地转移话题道：“就最后的时间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为什么？是问他为什么是“孙悟空”，问“孙悟空”为了什么，还是问第一天的挑衅，第二天的伤口，第三天的坦诚？

    这些不该是凯因来问的，到时候阿金会跟着修道院派来的另外个人接走，他要逗留在这里清除“孙悟空”可能留下来的影响。他没有权限看到关于“孙悟空”完整的调查报告，主教会给他一个完整而不详细的解释，他也不需要去追问。

    “为什么？”

    阿金挑挑眉，明明几天前看起来还朴实稚嫩的脸，现在做起这个动作却带着一些从容。他笑了起来，像几天前他和修道院里的老修士聊天时他们笑的一样，他道：“因为你是牧羊犬，我是狐狸，无论我是不是真心想要偷羊，你都不该对我抱有同情……和爱。”

    雨水不见停歇，人群似乎已经习惯了久寂的等待。

    阿金跃到凯因面前，好奇道：“为什么从那天以后你就不愿意看我？”

    阿金凑近了一些，凯因有些狼狈地别过头，阿金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你之前就不怎么看我，但你抓住我的那天后连余光都不愿意给我了。”

    即将上船的号令打断两人的交谈，或者只打断了阿金一个人的自话自说，旁边蹲坐的妇女抱着孩子也站起来，人群开始蠢蠢欲动，有的人已经开始向前面挤来，直到宣布可以上船，喧闹彻底爆发出来。阿金被后面的人群推搡，差点绊倒，被凯因捞住了，可人群如洪流过闸，阿金被挤到了凯因怀里，他抬起头就看到为了稳住身体凯因脖子上的青筋。

    凯因还需要等待人来和自己交接，为了防止“孙悟空”趁乱逃走，他只能把对方牢牢按在自己怀里。这可比听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要好太多了。当他还被人群冲击得有些头大时，脖颈传来的湿意让他一惊，可他很难低头去看对方在做什么。

    凯因的领子比较高，身上的人被他控制住，能够动作的幅度并不大，他的喉结被含住又吐出，也许是碍于身高受限对方在喉结上的动作只能勉强一会儿就停下，平常扣好的扣子大约是被咬开了，脖子的根部与锁骨被舌头一遍遍舔过变得润湿，鼻息与喘息从衣服的空隙穿过，向更深处去，暴露在空气中的喉结居然因为温度降低有些留恋离开的唇舌。

    也许是人太多，没有安排好秩序，这样的拥挤太久了，久到凯因觉得自己抓住“孙悟空”腰的手有点酸涩，可能被稍微一撞就会松开。

    锁骨上传来微微的刺痛，人群终于有了一些松懈，凯因看到有人朝自己走来，他提起身上人的裤后领把人从身上撕开，耳旁的闷哼听得凯因耳朵一热。

    来人正是凯因等待的人，对方没有对自己的迟到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在短暂的交谈后大概了解了他要押送的人的情况，对凯因之后职责上的事情进行了简单叮嘱，就带着人离开了。

    凯因看向两人的背影，这时候东方的青年却转过身来，旁边人没有发现他有逃跑的意图便没有阻止对方多余的动作，青年倒着走路，抬起双手，被衣服遮盖的手腕处发出金属的光泽，他将左手手指放在自己唇舌里搅动刻意地要让凯因看清楚自己是如何吮舔自己的手指的，等待检票时，青年接着像是变魔术一样，手指间夹着一粒白色，也发着水光。

    凯因不理解，就见对方将白粒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凯因下意识抓了抓自己衣领，青年笑起来，将纽扣抛到嘴里，不忘记再冲他一笑，纽扣卡在两排洁白的牙齿中间，舌头一番又收进嘴里，回身跟着上船去了。

    轮船消失在凯因目光所及之处，他蜷住的衣领已经变得皱巴巴，那里有一根线头，他放下手，那只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在喉咙里溢出一道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