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耽美小说 - 极简潜水史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121

分卷阅读121

    然悲从中来,他蓦地明白了陈燕西要去干什么。

金何坤的心脏剧烈抖动,这份爱显得太沉太可贵,他甚至有些怕自己接不住。

陈燕西分明是在说:

我要去跟大海告个别。

我要去折断自己的鱼鳍。

潜水的意义是什么,陈燕西没想通,或许一辈子也想不通了。

那天他走时,绚丽夕阳从机场外照射进去,将陈燕西拢进光晕里。宛如回到去年仙本那机场,陈燕西挥手说再见的场景。

“时间过得真快啊,金何坤。再有两个月,我们就认识两年了。”

六百多个日夜,不容易。

金何坤的手握成拳,抵在唇前,以牙齿咬住食指关节,逼迫自己不要过于难受。他没说话,眼睛红着蒙了一层水壳。

他的陈燕西啊。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侧腰有个纹身。”

陈燕西笑着问,“这还真是缘分,Whatdoyouwanttodowithyourlife.”

“坤哥,你想如果过完这一生。你有答案了吗。”

金何坤说:“没有。”

“但我有了。”陈燕西答,“我跟你与你过完这一生。”

“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金何坤忽地埋首趴在桌上,手机紧紧贴着耳朵。他手心发烫,手机发烫,耳朵也烫。

陈燕西的话语更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烫在他耳边。

他真的忍不住哽咽:“......好。”

陈燕西就笑了,眼睛一弯,瞧着漫天夕阳如火如荼。

似这人生,合该有个告别。

“坤哥,当年给你讲鲸升。后来这条鲸困于陆,发觉有些事并不适合他。”

“现在,要‘鲸落’了。”

金何坤再也憋不住,眼泪湿润袖口,压抑着自己不出声。

他心疼,太心疼陈燕西。

以至无法言语表达。

当一条鲸鱼在海洋中死去,预示着无数生命的开始。

鲸鱼庞大的尸体,会慢慢沉入几千米深的海底。

于是,一只死去的鲸鱼,可以用死亡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可持续上百种无脊椎动物生存长达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态系统。

它成为孤独海洋里,最温暖的绿洲。

如此壮举,是谓“鲸落”。*

——

“鲸落”的释义:来源于百度。

第六十四章

没人知道陈燕西去了哪里。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陈燕西宛如人间蒸发。手机打不通,微信没回复,一切社交人类使用的联系手段,在他这里尽数失去作用。

他可能去了某个海岛,可能返回自由城,也可能居无定所、漫游世界。所有人都认为,陈燕西是在散心。他应该不会再潜水,不会再回到海洋的怀抱。

陈燕西确实如此。

他顺着当年轨迹,从C市出发,去到打捞沉船尸体的湖边,一个人静静呆了很久。他记得那时金何坤才追上他,叮嘱他注意安全的样子十分迷人。

陈燕西继续北上,没有选择飞机,而是绿皮火车。他混在三流九教的人世里,这一次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同流。

他去到北方的边缘,当初打捞货车的河湖已解冻。陈燕西在这里第一次察觉自己强烈的心意,那张长长的心电图。

暴露爱意。

陈燕西站在河边抽烟,十月中旬已降温。他裹紧风衣,盯着滚滚奔流的河水。当初金何坤问他,什么时候转正。

陈燕西居然选择口是心非。

想来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挺二的其实。陈燕西自嘲地笑了笑,光景不过一两年,回首再看,那时并不怎么成熟。

明明都有一点爱,却倔强选择要推开。

幼稚。

陈燕西不是未曾独自旅行,恰恰相反,他十八岁走出国门那天,从没考虑过这辈子要为谁停下。

这不可能。陈燕西心想,人有大把的时光去挥霍,他不可能此生面对一人过。

—后来没想到,还是栽在你手上。我这一路走下去,脑子里居然全是你的影子。

陈燕西在邮筒前收笔,将贴好邮票的明信片扔进去。他每到一个地方,会寄一张明信片给金何坤。按照国内邮寄这速度,估摸等他返回C市,才会陆续收到。

地址写的坤爷公司。

若未来有一天,他们能肩并肩坐在机场这些旅行碎片,想来真挺浪漫。

陈燕西给金何坤打电话告别时,是在首都机场。他有一张飞自由城的机票,然后再辗转去斯里兰卡。

他打算先去沈一柟消失的那片海,将师弟的一小撮骨灰洒进海里。陈燕西有一个不足十毫升的瓶子,里面装着当时在火葬场要来的骨灰。

他一次次告诉沈一柟父母,多少带着祈求:师弟他不应该只在这儿。他的根在故里,却应魂归大海。

在自由城出海那天,陈燕西一人租了渔船。他没带湿衣,甚至根本不打算浮潜。愈是接近事发地,内心愈是撕裂。

好似世锦赛的场景重现,一幕幕飘在陈燕西眼前。天蓝得出奇,海面平静,阳光照射进透明的水里,能见度特别好。

陈燕西将骨灰慢慢洒进大海,他皱着眉,努力不让自己红眼睛。

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小柟会永远在深海翱翔,如一只再也不会降落的飞鸟。

—今日天气很好,我带小柟回到“故乡”。他现在有机会代替我去听深海美人鱼的故事,也许会遇上海妖。不管是什么,他总算与大海永远在一起了。

—其实,我很羡慕。

陈燕西写到这儿,将“我很羡慕”四个字涂掉,改为“我很想你”。

他把明信片交给代寄,蹲在路边喝一口可乐。陈燕西瞧着天边落日,瓶上浮起细密的小水珠,他嘴角挽着抹笑意,留不留恋,谁又能说得清。

良久,陈燕西蹲着抱住膝盖,埋了头。

肩膀轻抖。

什么男人不能哭,庸俗。情绪到了哪能憋得住。

陈燕西嗤笑,嗳不行。

说好不再下潜。

陈燕西,你别想了。

告别之旅的最后一站是斯里兰卡。

陈燕西坐着面包车,经过几小时颠簸,到达去年追鲸的出海口。他寻了一圈,最终租赁一条渔船,答应明日陪他出海。

旅店在三公里外,陈燕西不得不包车来回。夜晚他躺在床上时,满脑子金何坤。这些画面大多不连续,碎片式记忆,往往记住坤爷最令人心动的瞬间。

比如他坐在暖黄的灯光里组装防水罩,比如他筛选照片时认真的眼神,再比如他手指骨节匀称,滑动鼠标时,带起手背青筋隆结。

陈燕西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着人是一种很奇妙的动物。面对面相处时,察觉不到对方重要。及至分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