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山川掌中文，嗟此人间世

    似乎来者不善。

    高启强偏头和弟弟对了一个眼神，转过来笑意依然，“阿盛可是我的幸运星，每次和阿盛一起去做生意，上海深圳炒股，炒认购证，都是必赚的，我没有阿盛不行的。”每句都是实话，但听到的人怎么理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小高，就算你想带你弟去，也没必要说这样的瞎话吧？”钟其云一脸不相信，但还是多摸了几把高启盛的头。

    中经开的康夏和金采采夫妻俩笑着咬了几句耳朵，也出声帮腔，“是啊是啊，今年四月我们在海南认识的高总和小高总，当时高总买入的楼盘，现在也已经翻了两番了，算起来，赚了有两个亿吧？”

    高启强笑着点了点头。

    大学教授出身的李社长立马上来跟高启盛握手，嘴上说着“好好学习”，暗地嘀咕“沾沾财气”。

    “海南楼盘我们也在关注，”上海重工龙头的刘氏父子听到这个话题，也来了兴趣，“现在入场还来得及吗？”

    这个年代，因为被划为经济特区，海南房价连年疯涨，广泛流传着“要挣钱，到海南；要发财，炒楼花”的传说。

    高启强笑着挥了挥手，“咱们先登机，飞机上谈。”

    这一趟高启强是提前包了机的，其他的秘书、翻译、保镖、助理之类都坐在商务舱，一楼最前方的客舱隔板是一幅白雪红梅国画。头等舱是十个座位，采取1－2－1反鱼骨布局，橙蓝相间的座椅十成新，配色在这个年代还是很时髦的，坐他们一行十个人刚刚好。

    每个座位旁边都配送了三份报纸，《人民日报》《新民晚报》《参考消息》。做煤炭的许总拿起一份看了看，疑惑道，“参政消息？”

    康金夫妇又憋不住笑了，毕竟年轻，刚出学校没几年，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李社长也笑了，他不光要笑，他还要说，“这位……许总？这可是鲁迅先生的手迹，‘参考消息’，您去国外做生意，却不看《参考消息》？您的生意怪不得……”怪不得不景气。

    许总一下挂不住脸了，但李社长的《新民晚报》又在一边摆着，他心里还是敬畏了几分，但在自己一亩三分地霸道惯了，这股气又不能憋着，故而枪口一转，就指向了也在笑的康金夫妇，“毕竟我不搞金融，只踏踏实实做实业，我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国家创造财富，每一分钱都是出一份技术、出一份力换来的辛苦钱，不是凭空钱倒来倒去就进了自己口袋。”

    这话一出，实在不过脑子，其实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也不利于团结，毕竟这一趟跟着高启强去英国，大家就是奔着通过金融游戏去英国抢钱的。而要是大家对徐总有意见，就也会对同意许总跟着的高启强有意见。

    高启盛当机开口了，“过度的金融确实会挤压实体经济，但适当的金融反而是对实体经济的助推器。”通过辩证法对两方都进行了肯定，一句话安抚下许总和其他人的情绪。

    紧接着就是具体论述，也是转移话题，“就比如上海，自从开放股市以来，很多实业都靠上市度过了难关，分散风险，获取资金，飞速发展，适当的金融活动是实业的润滑剂。”

    “再比如海南，现在看着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楼市短短一年从1500涨到了5000一平，蒸蒸日上，但是海南除了楼市，还有什么行业发展得比较好的呢？房地产是金融最得力的工具之一，海南的金融过度膨胀、过度疯狂，实体经济都被高房价高地价带来的高成本挤走了。这可不是中央最初设立经济特区的时候想看到的。巴菲特说过：‘别人疯狂时我恐惧，别人恐惧时我疯狂。’如果想在海南投资，大家可要小心谨慎啊。”

    这一番真知灼见，侃侃而谈，让在座的各位都听得如痴如醉。

    “那小高总您的意思，现在海南已经不适合投资了吗？”小刘总虚心请教。

    “不，现在入场，还是有赚头的，毕竟陷入疯狂的人太多了，总有人接盘，但再这样下去，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您觉得，什么时候抽身合适？”

    高启盛笑而不语。

    老刘董开口一锤定音，“这一次赚到的钱我们还放在‘强盛投资’，并且额外再追加一亿，都用于海南楼市的投资，依旧是2％的管理费和20％的，不，25％的投资盈利作为佣金，您觉得怎么样？”

    小少年笑得大方得体，“感谢您的信任。”

    李社长暗自嘀咕，“这不是什么‘幸运星’，这是财神爷转世啊。”高启盛外露的锋芒、这些人口中亿为单位的金钱来往，真把他给镇住了。他也想上车，但手头那几十万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了，在这些大佬面前却完全不够看，未开口他已觉丢脸。

    钟其云又发话了，“小高，你们兄弟的服务态度真是不错。”

    这老男人怎么又来，明明是带着大家一起挣钱的活菩萨（不过要抽成20％），到他那里怎么就成了服务人员了？高启强摸了摸弟弟的头，按住了这个小暴脾气。

    “咱们都是朋友，我是想带着大家一起有钱可挣，也算的上服务大家，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嘛。”

    其他人纷纷附和，皆夸高总高义。钟其云看高启强只是表面温和，实际上确实不好拿捏，也就偃旗息鼓，和大家又聊起生意经，机舱内又一片和乐融融了。

    上海虹桥没有直达英国伦敦的班机，要先花14小时飞到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半个多小时转机，再有1小时15分才能抵达伦敦希罗斯机场，因为时差原因，这时候是英国当地时间晚7点。坐整整一天飞机大家都很累了，在飞机上也吃了一些东西，所以就没安排晚饭，直奔酒店。

    高启强安排的是市中心的温特里梅瑟尔酒店，离伦敦国际证券交易所只有五百米，装潢结合了古典和现代，昏黄的灯光中，米色棕色的基底装点着深深浅浅的绿，到处摆放绿植，典雅又有活力。

    员工们住标间，老板们住豪华套间，客厅阳台卧室厨房一应俱全。大家都昏昏欲睡，各回各房间。

    洗漱完之后，高启强和高启盛躺在床上聊天。

    “那个姓钟的，今天说的都什么话，想要话语权还是想充大辈？也不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我们这种中年男人，到哪里都改不了这种论资排辈的毛病，他自认为比咱们有钱有资历，自然一开始就要拿捏拿捏人，又不花什么力气，万一被他唬住了，那不就无本万利了。”

    “哥你说什么呢，你多年轻啊，再说，生意场上哪里有好拿捏的角色，诶，不对，那个许总，还有那个李社长，两个呆头愣脑的，话都不会说，拿捏他俩那简直太容易了。但这两个蠢才，还不给基金投钱，让他们入伙是什么原因啊？”

    “许总，你也知道，山西煤老板，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咱们先结一份善缘。黄瑛也是一个道理，这人重情重义，又算是老乡，给她个面子不亏。”请李社长的原因直接就被高启强略过去了。

    “说起黄瑛，我一下就想到黄瑶了。对了，哥，你不是挺喜欢黄瑶吗？那孩子虽然……但你一定欣赏她为了默哥那股狠劲儿的，这辈子没了仇怨，以后咱俩可以一起养她，我能把她教得很好，咱们公司也算有一个合适的管理人了，你也能轻松些。”

    高启强听着弟弟不着边际的话，忽然又笑了笑，“等等，瑶瑶？你从哪儿知道的瑶瑶？”

    高启盛睁大了猫般的眼睛，忽然想起，最开始，他骗他哥，他死后下地府去了，还说自己收到了哥烧给他的东西来着……但这多久了，他哥怎么还记着啊。他急中生智，“她给我上过香，我自然就知道了啊。”

    “哦，原来上香还有这种作用。”高启强笑了笑，“不过你不恨瑶瑶吗？毕竟我算是因为她落网的。”

    “本来是恨的，但我知道哥你对她有真心在，她是为了老默，你不会怪她，你会欣赏她。而且，我觉得她有点像小时候的小兰……”高启盛摇头叹气。

    “你觉得她像小兰？哈哈，我啊，倒觉得她很像你呢，样子有一点像，性子则七成像，聪明，乖巧好学，心思重。”高启强目光放远，“当时她被蒋天手底下那个杀手带到楼顶，我真的怕极了，我见不得，我更见不得那么像你的瑶瑶也……”

    高启盛自然见不得哥哥伤心，急忙转移话题，“哥，今天这个黄总不是做钢铁的吗，让我也想起小龙哥和小虎了。”

    这是从哪里联想到的？高启强皱眉思索了一下，恍然明白，“噢，我想起来，他俩这两年是不是在偷厂里的钢卖来着？这两年事太多，我都把他俩给忙忘了。”

    “哥你才想起来，”高启盛笑了起来，“他俩现在都进去啦。”

    “嗯？怎么进去的？”上辈子明明没这回事。

    “当然我举报的。”

    “人家又怎么得罪你了？”

    “没得罪我，不过咱们走正路，不好不带他们俩，正好让监狱提前管教管教，等他们出来咱就能直接用了。”高启盛翻了个身，笑得开心，“他俩本来就好用，这回还能和默哥一样好用。”

    “你呀，怎么这么机灵。不过没人知道是你举报的吧？”

    “那当然，这种事我怎么会留把柄。”

    “说起小虎，哎，小虎真的是可惜，阿盛，你还记得他怎么死的吗？”

    “为了护住小兰……”

    哥哥的声音幽幽响起，“阿盛，你怎么知道的？那之后，我们可都没给你过上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