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魑魅搏人应见惯

    昨天哥说，向他索贿的人，没靠山的举报了，那有靠山的呢？高启盛总有些不放心。早上送他哥上了去机场的车，转头就拿出大哥大。

    “老李，最近开工厂的事顺利吗？”

    这个老李是他们在倒卖认购证的时候认识的黄牛，本来是他们的供货商之一，后来做黄牛挣的钱在股市里赔的倾家荡产，也就认了自己没那个运气，跟着有“运气”的高家兄弟干了。他有几分商业嗅觉又老实忠心，再加上吸取了教训，小心谨慎，所以两人预计把他提成总经理，负责上海方面的事物。中国毕竟是人情社会，本地人办事更方便，也能让高启强不用那么频繁地往返两地。

    “是小老板啊，顺，顺利，侬放心，都在正轨。”

    “哦？真的顺利吗？”高启盛眯起眼，“就我所知，可并不如此啊。”高启盛直接诈他，毕竟开工厂这么多的环节，就算没有大的关隘，也肯定会有些小的不顺，不可能诈不出东西。

    “小老板啊，就晓得瞒不过侬，强哥还勿让我和侬讲。”老李是知道高启盛才是具体cao盘手的人，清楚这位“小老板”的能耐，“浦东海关那边，有个领导卡着备案勿通过，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伊背景似乎在中央，阿拉得罪不起，强哥这几天都为个事焦头烂额。”

    高启盛咬着手指，看来是之前在股市挣钱太多，树大招风，惹人眼红了，逮准了机会就想上来咬一口，“有录他要钱的音频吗？”

    “那领导特滑头，讲话模凌两可，抓勿到把柄。要我讲，阿拉不是给不起，就给伊一百万算数，今朝就做破财免灾了。”

    “不行，这只是第一个上来咬的人，我们不能开这个口子。”解决不了这件事，落下把柄不说，还会露怯，就谁都能来咬一口了，一步错步步错，就又会滑落到深渊里去。

    “小老板，我晓得侬定有办法，我都听侬的。”

    “让我想想……”如果让小高总能够走些歪门邪道，他分分钟能想出一百个办法来，可是他下定决心遵纪守法，那就困难很多了，“老李，准备一份这个领导的资料，我一会儿过去。”

    挂了老李的电话，他又在“板砖”上按下一串号码：“哥，要不你翻回来接上我，我和你一块去上海。”

    “你不是马上要中考？好好学习，生意上的事我来处理……”

    “哥，你知道我的，中考一定给你拿个第一名回来。但这回我得跟你一块儿去，咱们两个一起。”

    “等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谁跟你说的，是不老李那个老小子？”

    弟弟软着声音撒娇，“哥，你昨晚上刚答应了我的。”

    “我答应的是‘不让你一个人’，而不是……好你个衰仔，在这等住我呢。”

    “哥，我想帮你啊。”

    “你还小，来也帮不到忙，这种事我更有经验，好快就会搞定的，而且向你保证，合法合规，好吗？乖乖去学校吧。今天晚上也不用等我了，我估计要在那边吃晚饭。好了，要上飞机了，我挂了啊。”

    安顿好了弟弟，挂了电话，高启强叹了口气，边从候机厅往出走，边在大哥大上按了另一串号码。

    “老李，你这个月工资没了。”

    “不是，老板……哎，好吧，是我么听老板吩咐，我活该。”

    “但阿盛好提议，下个月让你升任总经理，我也同意了。”

    “诶？啊，谢谢老板提携，谢谢小老板赏识，我以后一定守口如瓶，吃力工作，把阿拉公司做大做强！”

    “好了，讲正事，对那位文关长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了。”靠山硬，得罪不起，不能举报，也不能找他的政敌对付他，只能软着来，因此格外难办。

    “查到他从海关总署调任浦东三年，一直没收受过贿赂，阿拉估计是第一家。”

    荣书记才升走不到一年，这些东西就猖狂起来，真是……什么蝇营狗苟都想来咬一口。男人咬肌绷紧，“他任了三年，正好该升一升了。”

    “上面派他来就是为了配合G革大局，再升也估计还是在上海海关特派办，还是能卡阿拉一手。”

    配合大局就是这么配合的？高启强深吸了口气，“税务局边怎么说。”

    “税务的张局长，他说愿意牵线，让阿拉两边吃则饭。”明显是看文关长靠山硬，借个脸面，就算帮了他们这个纳税大户了。

    高启强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伸手挡住晨间猛然吹来的一阵风，“呵，也算是帮了忙，至少今天不用我们自己去请了嘛。行了，我要登机了，等一会儿到了再细讲。”

    夏夜晚风燥热里带一丝凉，昏明明月光下，黑黢黢浦江旁，酒绿灯红，十色五光。正是兄弟俩发家的浦江饭店，灯影里别有辉煌。

    浦江饭店只是孔雀厅改了证交所，其他部分都还在营业，就把饭局定在这里，高启强衣着朴素，在门口靠着墙闭目养神，等那个文关长来赴饭局。

    嘀铃铃——

    自行车的铃声，在上海的街头是不绝于耳的，但一辆自行车刹在跟前，高启强还是睁开眼看了一眼。

    秃成几字的中年男人，跨一辆三八大杠，不胖不瘦，长得还挺方正，白衬衫黑裤子，一眼望过去平平无奇，不就是他们正在等的那个浦东海关关长文甫吗。

    高启强眼中闪过暗芒，双手合十，连忙鞠了个半躬，笑似弥陀，语气亲热恭谦，“文关长，您大驾光临，我们真是荣幸。”

    “哟，你就是高老板啊，久仰大名了。”

    碰了个软钉子，但高启强笑得面不改色，“不敢当不敢当，您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无名小卒一个，还是要仰仗您给浦东民众撑起屏障啊。”

    旁边蹲着的老李站起来见缝插针，“领导，车我来停，侬里面请。”

    “谢谢，不必劳烦。”文甫冷着一张脸，自顾自下车落锁。

    高启强无视尴尬，笑着称赞，“浦东海关在您在任这几年，查私案值可是全国第一，上缴罚没收入一个多亿，您的功绩那是有目共睹的。”

    “我一年的战果，也不过高老板的一半身家，有什么可称道的呢？”文关长也一笑，先步进浦江饭店的大门，“放在以前，这叫投机倒把，但现在，您是知名企业家了，这么好的饭店，要不是沾了您的光，我真是吃不起啊。”

    这人喜怒都如此明显，怎么快速升迁这么多年的呢，全靠他在海关总署的老师吗？

    高启强大脑快速运转，一路跟着进了包间，两人落座，他隐约嗅到一股酒气，脸上继续赔笑，分毫不漏，“我们是乘了G革K放的东风，也多亏您辛苦创造的营商环境，安全、效率，又非常公平，我们老百姓才能挣到钱。”

    文甫嗤笑，连点掩盖都没了，“你算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