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城门

    神真的存在吗？

    尤塞伊小时候在图书室里最先认识的文字就是“神”。顺着长长的螺旋楼梯而绕圈排列的书脊上，经常能看到这一个词，所以当正式学到的时候，忍不住多念了几遍，在唇间翻涌着每一个音节。

    随之而来的疑问就是：祂是什么形状？有着什么样的气味？

    幼小的孩子总是偏向于从外部开始来作为了解的起点。不管是尖锐的石头，还是淡淡麦香的面包。

    “没有形状，也没有气味。”年轻的教皇抱着小小的尤塞伊，温厚的声音让后者背上皮肤感受到震动。

    “那要怎么确定——”

    “尤塞伊身上的力量就是祂存在的证明。你是被祂偏爱的孩子哦。”

    “哇！好开心。”

    为了回应这份喜爱，尤塞伊从记事以来，就刻苦地学习大量神术，几乎从未踏出过阿斯图大教堂。长大后见到生人就变得格外怯懦，加上经常戴着兜帽见人，实在难以让人产生太多尊敬的心情。

    “这样的圣子可以成为下一任教皇吗？”类似的疑惑也在阿斯图神职人员之中流传着，始终没能得到解答。

    现在终于要被解答了。圆桌会议为这个问题准备了一个可以验证的方案。

    克里尼亚王国城墙外的孤树石碑。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土地上，正好映出大树的枝干和叶团，留下可以的躲避热度的大块地方。布利安牵着乖驯的马匹走到阴影处，朝四周望了望，没有行人在走动。预感剩下的三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他干脆坐在树根处闭眼休息。

    马也无聊地用脚踩踏地面，突然觉得屁股后一阵风，扭过身体转圈想看看后面，一个黑袍人已经出现在那里，淡漠的黑色眼睛里毫无被发现的惊讶或者了然。

    生物的本能告诉它，这个男人非常危险。

    马立刻高声嘶鸣，让吓了一跳的布利安飞快弹跳起身。他看到赫里尼的瞬间，又放下心来，转去安慰自己的老伙计。马才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不愿意靠近赫里尼。

    “一个人？圣子人呢？”布利安本以为他们会一起行动。

    “圣子殿下会自行前往这里。”赫里尼掀下兜帽，眼睛看向城墙处，“好像要来了。尤塞伊殿下……和雷亚。在那边。他们已经提前碰头了。”

    十五分钟前。

    雷亚到达城墙下的时候，就看见守卫在不耐烦地和一个穿着黑袍的兜帽男人说话。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便进出的，需要通行证。教堂的人连通行证都不知道吗？随便说自己是圣子就能出门，哪有这样的好事……”

    “可是回去拿通行证就会迟到。我不想第一天就——”苍白地小声请求着。尽管比守卫要高出一截，却毫无架势。

    “发生什么了？”雷亚走上前，朴素的短装，但胸口属于王骑士团的徽章依然闪闪夺目。

    “王骑士大人！”守卫恭敬地脱帽敬礼，“有人假借圣子之名想出国。”

    “我来处理吧。”雷亚并不相信会有人会做这样愚蠢的事，但还是要确认一番，于是拍了拍那人的肩。

    后者瑟缩了一下。转过身体，也还是低着头，只有银白的发丝从边缘漏出来。雷亚皱起眉。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无端觉得恶心，但这比三大家族和教堂那群人的趾高气昂要更令人接受。

    保持骑士的涵养也是日常的功课。顺手帮忙也只是“顺手”。

    “这位先生，通行证在那边就可以办理。”手臂伸向行政的大殿，“只要经过核实就可以在半天内取得证明。如果赶时间，也许我可以代劳。”

    “可是……真的要迟到了。我必须亲自过去。”小声到要凝聚精神才能听到的话语。

    这样的性格，只有在保护下才能养成。大概是什么贵族公子。雷亚打算网开一面，因为这个人实在是胆小得毫无威胁。

    “那就跟我一起出去吧。不过要注意，以后不要说谎，特别是扯到圣子。万一被教徒或者教会的人听见，肯定要被强行带去神圣审判。”不由得啰嗦了几句，连雷亚自己都感到惊讶。

    也许是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就很令人担心。

    守卫已经利索地打开城门，阳光一下子照进来，那个人也终于仰起脸。

    蓝色的眼眸被阳光照得更加清透，有点发红的鼻尖下，形状漂亮的嘴唇明艳地流淌着底下的鲜血。半边侧脸被阳光堵上一层淡金色，为冷感的银白发色和白皙的脸颊带来和煦的温暖。

    雷亚睁大眼睛。意想不到的风景在刚才还感到不舒服的人身上展现，心脏被击中般地凝滞，甚至有点喘不上气地绞紧胸口。

    “先生，真的非常感谢！”尤塞伊露出亲切的笑容，“作为回礼，请让我为您赐福。”

    银发青年口唇无声张合，闭上眼睛，睫毛温驯地盖在眼下一小块皮肤。点点银光从他身上流出，汇聚成一股钻入雷亚的身体。

    雷亚立刻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巧妙地安抚下来，充盈的舒适就像是刚从床上睡醒。

    毫无疑问，这是神术中的赐福。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人。难道是——

    “圣子殿下，请您原谅我的无知！”守卫不禁颤抖着跪在地上。即便他并不是阿斯图信徒，但面对如此神迹，很难不感到敬畏。

    尤塞伊摇摇头：“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正是你对工作的尊重，才让克里尼亚王国更加祥和安定。”守卫这才低着头慢慢站起身，退到更边缘的地方。

    雷亚刚才的惊讶被更加意想不到的认知冲散。

    原来他确实是教会的人。

    “我是王骑士，雷亚。接下来也请多多关照。”雷亚躬身行礼，“请让我护送您，直到圣遗物回归王国。”

    尤塞伊连忙说：“雷亚大人，这一路上就拜托您了。”

    原本还很害怕要见到从未谋面的雷亚和布利安。但看到雷亚后，意外地没有感到害怕和紧张。这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插曲。很明显，这是一位好心又温柔的骑士。尤塞伊暗自肯定。

    希望还没有见面的布利安也是一位好相处的先生。

    一切都是阿斯图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