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艾尔海森给的地址是一座已经废弃许久的小村落，卡维挑了一间灰尘相对没那么多的房子打扫了一翻。

    用杂草垛给小芙琳铺了一张简易的床铺，卡维将人轻轻哄睡后，便坐在房屋门前百无聊赖地用树枝在沙地上乱画。

    在月亮隐入沙云之前，那抹身影终于出现在黄沙尽头。

    他的步伐有些沉，像拖着身体在行进，彻底看清时，卡维才意识到，艾尔海森受伤了。

    在沙漠里受伤可不是什么好迹象。

    卡维将树枝丢掉，站起身，冲渐近的人道：“我包裹里还有一些药草，去拿给你。”

    “不用。”

    艾尔海森终于走到卡维面前。

    他的脸上被划了几道小口，但更吸引卡维注意的，是腰腹上暗红色半干涸的血迹，艾尔海森穿得不算厚实，能明显看出伤口的深长。

    明明脚步都有些悬浮了，嘴上依然还在逞强，卡维第一次发现，艾尔海森也是个嘴很硬的家伙。

    卡维摊开手，说得很直白：

    “虽然我也不想给你用那些药草，毕竟那是我留着以防不时之需的，但我并不想在沙漠里一个人照顾两个伤者，明白吗？或者，大书记官愿意自己离开？”

    艾尔海森沉默的间隙，卡维回屋把包裹拿出来了。

    生火，煮药，简单地包扎，卡维做这些事已经很娴熟了，仿佛早在沙漠里受过无数次伤，也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时刻。

    直到解决完问题，二人面对面地望着小簇火焰。

    只有火焰的沙沙声在之中奏响。

    卡维垂眸拨弄沙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我们聊聊？”

    艾尔海森沉声回答：“确实该聊聊，比如，这半年多的时间，你都去哪了。”

    “这是要求我报备自己的行踪么？书记官大人？我好像不是你的部下吧？”

    一听到艾尔海森高高在上的语气，卡维就下意识地反驳，感受到对方投来的目光，他又闭上了嘴。

    长久，卡维才流露一丝叹息。

    “唉，艾尔海森，我想你知道我不是要说这个。”

    “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不会走。”

    “……”

    好吧，卡维确实是想劝走艾尔海森的。

    无意识在沙地上画出一幅简笔画，小芙琳笑容满面的模样栩栩如生。

    艾尔海森将目光落在那只骨骼分明的手指，问卡维：“你要给那女孩治病吧，一直待在沙漠里是没有意义的。”

    “……那有什么办法？书记官大人难道还有别的想法？就像当初你替我消除教令院的定罪那般，能为她也清除罪名么？”

    卡维勾唇，话语间都带着对艾尔海森的讽刺。

    他们之间的刻印关系并不亲密，反而变成了卡维难以忍受的污垢，他每时每刻都想清除这样东西，但是他却空不出时间。

    于是卡维只能忍受。

    艾尔海森忽视了卡维的语气，只说：“去化城郭吧。”

    卡维瞪大双眸：“喂，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被……”

    “你应该多学着依靠他人，卡维，我并不是单指我自己。”

    艾尔海森扯了扯嘴角，却不小心牵动了腹伤，轻微抽了口气，冲卡维笑笑：

    “之后，你想使用那管药剂，我也不会拦着你。化城郭很安全，卡维。”

    到达化城郭已是三月之后。

    卡维很少来这边，就连与提纳里的见面都几乎只在须弥城。

    反倒是艾尔海森似乎是这边的常客，一进入道成林遇上居民，都能收获对方善意的问好。

    小芙琳的右脸被卡维细心地缠绕上了绷带，将花吻症的病状掩盖在这之下，被留出来的左眼瞪得巨大，对于雨林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但她又怕给卡维惹麻烦，只能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

    “艾尔海森先生！我听说您来了就特意赶回来了……”

    开朗的少女音由远而近，绿色发丝灵动飘扬的少女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停下，看到熟悉的金色身影时十分惊讶：“卡、卡维先生？！”

    “好久不见，柯莱。”

    卡维抱着小芙琳转身，冲柯莱露出笑意。

    柯莱并不知道卡维已经离开须弥城很久了，也因此只当这次艾尔海森是带着卡维一起到访的。

    只不过，怎么还带着一个孩子？

    在给三人安排住所时，柯莱不由自主地观察小芙琳。

    和卡维一样的金发，和艾尔海森一样的绿色眼睛……

    天啊，艾尔海森先生和卡维先生都有孩子了？

    等等等等……两个男人也能生孩子吗？

    柯莱小小的脑袋被爆炸式的消息轰炸宕机，还是提纳里的及时到来拯救了她。

    将柯莱支走，提纳里带上了居所的门。

    年轻又温柔的生论派学者早在收到艾尔海森寄来的信件时就开始收集关于花吻症的资料和治疗方法，虽然极少，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给小芙琳看了看病情，确定依然稳定后，提纳里承担下了医师的职责。

    “让她好好休息吧，或许你们也有很多话要谈？”

    提纳里离开前，冲卡维眨了眨眼。

    卡维只能冲身旁人小声说：“谢了。”

    “真要道谢，不如说点实际的话。”

    艾尔海森双手环胸，侧眸盯着卡维。

    卡维叹气：“说什么？书记官，我不是告诉过你，离开只是为了自由吗？”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行。”

    卡维望着艾尔海森，他的目光依然那般冷静，好像他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泛起涟漪。

    “如果书记官大人还不理解，我可以现在说清楚。”

    “我不想和你刻印，不想和你产生伴侣关系，这些于我而言是牢拷，是牵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着我，但我很确定，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不爱你，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并不接受这个答案，他死死盯着卡维的眼睛，想在对方瞳心里找到哪怕一丝的动摇。

    可惜，没有。

    这让他的行为都变得很可笑。

    大书记官什么时候也变得像一个舔狗一样了？

    “但我还是谢谢你带我来化城郭，小芙琳挺喜欢你的，你可以留下来陪陪她。”

    卡维撤开视线，在回屋前，给艾尔海森留下最后一段话。

    却又在大书记官心里种下一簇希望。

    艾尔海森紧攥的拳头终于松了些许，温热的液体顺着掌心滴落草地，融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