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对不起，mama
3.对不起，mama
消防通道很黑，感应灯随着雷声亮起又熄灭，爪子在地上摩擦得沙沙作响，翘翘害怕，不敢多待，一口气嗷嗷地跑下了一楼。 雨势愈来愈凶，雷鸣与闪电频繁交错，墨色的浓云让本就黑沉的夜晚更加压抑，草木摇曳，冷风凌厉，裹挟着冰凉的雨水砸在翘翘身上，它冷得发抖，努力在被雨水搅浑的气味中去寻找mama的味道。 可是雨实在是太大了，雨水和泥土的气味掩盖了一切，幕帘一般的雨让照明的路灯也变得朦胧，翘翘只能凭着记忆朝小区外走。 滂沱的大雨淋得翘翘睁不开眼睛，雨水透过外层的毛发慎入到内层的绒毛里，凉意顷刻间蔓延全身。 人行道下已经蓄起了积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很大的十字路口，翘翘跳下人行道沿着马路边往前准备过马路。 “你疯了是不是？！” 马路对面那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风雨雷鸣传到了翘翘耳朵里，它抬眼看去，视力不好的它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此刻那个身影正挡在一辆车子前面。 翘翘抬腿就朝马路对面走去，随着距离愈来愈近，钟爱的声音也愈来愈清晰。 mama！是mama！ 确定是钟爱后，翘翘撒开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心里开心地想：等mama看到我，一定会夸我是世界上最聪明勇敢的小狗！ 滂沱的大雨，凛冽的寒风。 仿佛是一个没有尽期的长夜，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mama的身影在翘翘眼中清晰。 钟爱撑着引擎盖看着驾驶位的季维扬，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水渍是雨水还是眼泪：“阿扬，我们好好谈谈行吗？今天雨这么大，你喝了酒，你这样开车回去我怎么放心？阿扬……” “刺” 一道刺耳的急刹声在身后响起，随后是一声沉闷的碰撞声，钟爱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耳朵扭头往后看去。 一辆重货停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间，远光灯的尽头伏着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楚样貌的物体。 司机掐着烟下车，脸色煞白，哆哆嗦嗦不敢靠近，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靠，不知道……大半夜……雨太大……应该不是人……像狗……蛮大一只……” 司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钟爱手中的伞早不知道落去了哪，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马路中间走去。 暴雨折磨着黑夜，剥夺了这一刻的宁静，雷声轰鸣，钟爱终于看清了地上的物体。 血水浸染了它白色的皮毛，入眼是满目惊心的血色，刺骨的寒意顺着脉络灌进了钟爱的心脏，她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暴雨将血水冲刷，血腥味还未蔓延就逐渐开始消散，钟爱茫然无措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司机和季维扬，想要确定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真。 当视线再次回到血泊之中时，钟爱终于回过神来，踉跄地冲上前：“翘翘！” “翘翘，不要……” “翘翘……” “翘翘……” 翘翘听见mama不停地喊着它的名字，可是它痛得没有力气摇尾巴，凉意让它控制不住地发抖，它努力想要闻一闻mama的味道，可只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mama将脸贴在它的脸上，哭着喊翘翘，雨水打湿了翘翘的毛毛，mama的眼泪烫坏了翘翘的心。 mama，翘翘在心里喃喃，mama，不要哭，我好像没有力气再帮mama舔掉咸咸的眼泪了。 疼痛让翘翘变得清醒，它突然发现，mama没有跟它一样的大爪爪，没有带毛毛的rou垫，mama的爪爪光秃秃的，又白又纤长，可翘翘很喜欢，每次被mama摸肚肚都超级舒服。 mama没有黑乎乎湿漉漉的鼻子，脸上也没有毛毛。明明隔壁楼的青团就和它mama长得一模一样，长长的嘴嘴，毛绒绒的尾巴和耳朵。 青团是它的mama粽子生的。 翘翘和mama长得不像，原来翘翘不是mama生的宝宝，翘翘只是mama养的小狗。 翘翘想起了薯角之前说的，死亡。 翘翘不理解什么是死亡。 薯角说：死亡就是不在了，再也不会见面，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去另一个星球，叫汪汪星。 翘翘问薯角有没有mama星，他想跟mama去同一个地方，薯角翻了个白眼。 翘翘又问薯角：死亡是什么感觉？ 薯角想了想说：应该就像打针一样吧，翘翘你打过针吧？就是尖尖的细细的扎在身上很疼的那种。死亡的话……应该是扎一百根针的那种疼吧。 薯角懂得很多，翘翘觉得薯角是最聪明的狗狗，不过在mama心里，它还是略胜一筹。 mama，我有一点点疼。翘翘在心里说到，像是打了好多好多的针，每次打完针mama都会奖励我rou干，这次的rou干是不是会多到吃不完呀？ mama，对不起mama。 mama，你拖鞋上的毛球球是我咬掉的，我藏在沙发下面了，对不起mama。 mama，我总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偷吃零食，对不起，mama。 mama，你总说我的毛毛掉的家里到处都是，打扫起来很麻烦，对不起，mama。 翘翘不怕打针，也不怕疼，翘翘怕再也见不到mama。 翘翘抬起沉沉的眼皮，看着满脸眼泪的钟爱。 mama，对不起。 mama，我要走了。 让我再看看mama吧。 电视里说，小狗死掉之后并不会去汪汪星，而是重新变成小狗回到mama的身边，再一次成为mama的小狗。 mama，让我再看看你，让我记住mama的脸。翘翘的眼皮很重，比一箱罐罐rou干加起来都要沉，可它还是想要看看mama。 mama，原来我们有一样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啊。 那我漂亮的眼睛一定是遗传mama。 我还想继续当mama的小狗，所以mama，可不可以不要养别的小狗？ 翘翘好难过，它想当mama唯一的小狗。可是它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变成小狗，如果自己去了汪汪星，mama要怎么办呢？ 谁来吃mama吃不下的饭饭和rou骨头？ 谁来给mama拿拖鞋和包包？ 谁来陪mama一起玩球？ 谁来给mama暖脚脚？ mama晚上一个人偷偷哭的时候，谁来用耳朵帮mama擦眼泪呢？ 翘翘放心不下mama，mama太需要翘翘了。 翘翘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贴住了钟爱，低声地呜呜。 mama，不要再晚上一个人偷偷地哭。 mama，你找的这个爸爸我不太喜欢。 mama，再找一只比我更好的小狗吧。 mama，我的铃铛球没有弄丢，它滚到了书房的桌子下面，我够不着，mama是不是已经忘记啦？ 我最喜欢那个球球啦，我能带它一起去汪汪星吗？ 算啦，留给mama吧，因为我最喜欢mama。 mama，翘翘在心里问，如果你有了新的……更好的小狗，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球球给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