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度作战

    在心理上将一个普通的挑战或者恼人的测验冠以“作战”的名号，似乎一种刺激的冒险心理就油然而生了，让人不自觉地想去挑战并取得成功。说来这算是章铃木的一个每月一次的小游戏。

    她走进一家居民区的小超市，狭小逼仄、灯光昏暗、灰尘仆仆，这是她作战地的首选原则。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没有监控。

    走到小超市的正中央，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个绝佳位置正好方便观察房顶的最里端和进出口处是否安装了监控。

    很好，没有。

    章铃木习惯性地咬住下嘴唇一侧，右手拿起货架上的一袋饼干放在眼前仔细阅读生产信息等说明，左手自然地将一根棒棒糖揣进口袋，事成后她将饼干默默放回原处，瞄了一眼棒棒糖的价钱，走向文具区。

    要买一本新的软面抄，她的摘抄本还剩两页。

    对比了几种本子的纸张味道和色彩，正当精心挑选之际，从左侧被人撞了一下。章铃木有些愠恼，方才得逞的举动带来的一丝快感被撞到九霄云外，即便那人的冲撞力度并不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前的人一口气连着道歉三次。

    章铃木不好再苛责，眉头微蹙，但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个男人有点奇怪，在三伏天的周日穿着一件最常见的白色的男士衬衫，下身是笔挺的西装裤，脚上更不用说，理所当然的是一双锃亮的黑色男士皮鞋。

    章铃木的月度作战日期不固定，固定的是总选择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日，这同学校放月假的时间相一致。此刻是暑假最后一个周日，换而言之就是八月末，在南方属于是最热的时节，他竟然还穿得一丝不苟，很难不让人产生好奇。

    男人买了一个非常传统的老式茶杯就离开了超市。

    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章铃木就把此事抛诸脑后，最终敲定了一本A4软面抄，价值4元。她步行至收银柜，老板娘正躺在躺椅上聚精会神追着手机里的电视剧。

    “老板，结账。”

    老板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4块。”

    章铃木丢下5元纸币便往外走，对老板娘后知后觉的要给她找零的行为置之不理。

    这就是她的小游戏。

    实际上她每次在结账前就算好了总价，但她偏偏要将其中的一部分以“偷窃”的形式进行。这部分的数额自然不能大，5角或1元是最好的选择，而当老板发现多余的收银她却已经走人时，老板也只会觉得她是大意多给了一点或是懒得找零，不会太起疑心。

    偷窃带来的隐秘的快感与她自身强烈的道德感相自洽。章铃木不允许自己产生真正的道德污点，这是她的原则。

    路边的行道树都是梧桐，高大而繁密的树木筛了一地细细碎碎的夕阳，热气也渐渐消退。她站在树荫处，开始伸手掏左边口袋的糖，刹那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因为她的口袋中正安然躺着两根棒棒糖。

    往家里走的方向隔了大约二十米的距离，男人回过头，冲她扯出一个微笑。

    是他！是他故意撞向她的时候把东西悄悄放在了她的口袋里。

    章铃木感到十分懊恼，一来她的秘密被人发现，更甚的是他大概率将她视作偷窃犯；二来她自己本意不是要真正实施偷窃，但此刻赃物却结结实实在她身上，她又没办法如法炮制再来一次，那样两次多给钱的行为实在太过惹眼。如此一来，她的“偷窃”行为与道德感的平衡便被打破了。

    “喂！”章铃木大喊一声，男人充耳不闻，没有回头，自顾自往前走。

    她企图追上去质问他，在正式迈出左脚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蓬勃生长的花被开水浇了似的，一瞬间蔫掉。

    过几个月再悄悄补上吧。她只能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