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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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的天空飘起细雨,沈念的额头抵着门,唇色干白,和马路上刷了半身白漆的枯树枝没什么两样。 亲兄妹相爱,这样难以启齿的故事发生在自家,总归是难以消化的。 还没收拾好心情的沈慈文一样没有休息,她面色疲惫地把水杯递到沈念的面前,“哥哥和你一样很长时间没有喝水吃饭了,不然我们去外公家休息两天,再回来好不好?” 沈念颤抖着眼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点头,去抓沈慈文的手无意打翻了玻璃杯,皱起的裙摆兜了一摊水,和她的眼泪相比还是差点。 虽然知道的文学不多,缓兵之计,沈念还是有印象的。 躺在外公家客房的床上,沈念两只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胸口钝钝地痛,谁都不理。 “沈念,你马上就十八了!你不是小孩了!” 窗外的枝丫随意摇摆着,沈慈文心烦到极点。她双臂交叠抱着手肘,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坐在床沿,重重地叹了口气,竭力保持一个好母亲的形象,“你为什么喜欢哥哥?” “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沈念没由头的发问让沈慈文愣住一瞬,她看着沈念魂不守舍的模样,垂眸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你不能喜欢哥哥,你们是亲兄妹。” “亲兄妹是我们愿意的吗?那是你和他之间的决定!” “对不起,mama。” 沈念撑着身子从枕头上一点点坐起,咬着下唇,为自己的话感到抱歉。 “念念,对不起。” 沈慈文同样感到抱歉。早在沈念亲口承认喜欢周闻齐的时候,没有愤怒,只是惶恐和愧疚几乎同时迸发在心口。她懊恼自己没有早些告诉沈念真相,也恐惧,即使沈念知道,故事的发展依然不会改变。 在事情爆发后的这段时间里,她努力回想沈念和周闻齐亲密举动的开端,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单纯地以为兄妹只是恢复了以往的姿态。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她甚至感到幸福。 从来没想过伦乱的爱恋会发生在沈念身上,她的第一反应是质疑和不允许,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在沈念守着房门的几个小时,沈慈文站在阳台看了一轮日出。 沈念是沈慈文养在心里不允许任何人指摘的花朵,最开始她对这朵花的祝福,是希望她永远快乐,永远幸福,永远健康。至于是玫瑰花,还是向日葵,是什么都好,花开心就好。 沈慈文挪了身体,离沈念更近,手心抚着她的头,“人的一辈子很短,眨眨眼过去了。我很开心你在一点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从你长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对你有了很深。以前无法理解的感情。我不想以母亲的身份管束你,因为我的mama也没有这样对我,所以我只能引导你。但是,我好像也不是一个好的引导者。” 沈慈文的声音喑哑,泪水也无声。 “周闻齐和你是……我们原本是打算瞒你一辈子的。我不想要你认为我是一个不好的人,今天才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只是为了满足我的私心,对不起。” 沈念像是想起了什么,反手握住沈慈文的颤抖的手,“我的mama永远是最好的。” “沈念,你的人生是自由的。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喜欢哥哥,但你不应该试图改变别人的想法,就像爸爸惩罚哥哥那样。” “但你要清楚,自由的代价,只有你自己能承担。” “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周闻齐究竟是怎样的喜欢,但我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我希望自己永远是你的靠山。” 沈慈文不明白这种缘于无法斩断的血缘的爱到底有多深刻。但是比起世俗规矩,比起他人的看法,沈慈文最在意沈念。 既然保护不了花永生永世,所以花成长得开心就好。 两天后,沈念回到了家,所有的陈设又恢复原来的位置,干净整洁,仿佛一切都没发生。顾不上躺在地上撒娇的元宝,径直冲上了楼,之前紧闭的房门敞开着,里面没有人。 “周闻齐呢?” 沈念伫立在沙发旁,恶狠狠地盯着周堃,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也从来不亲近他。 “去学校了。”周堃把电视里的剧情暂停,回视着她,“念念,你是不可以喜欢哥哥的,这是不被允许的。” 沈念没理他,转过身焦急地等待电话被接通,可话筒除了“嘟嘟——”,什么也没有。 她毛躁地抓了把头发,又拨通刘佳艺的电话,很快就有了声音。抢在电话那头的人之前开口,“刘佳艺,我哥在不在学校,周闻齐在不在?” “周闻齐?他不是连夜转学了吗?你不知道……” 沈念无心解释那么多,快步到周堃面前,把手机重重地摔在沙发上,弹起高度快超过坐在沙发上跷二郎腿的人的头顶。 “他在哪个学校?为什么要让他转学!” 没人回答,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沈念紧绷了两天的弦彻底断裂。 “周堃!我问你,周闻齐呢?” “沈念!这就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沙发上的人腾地一下站起,比沈念高出一个脑袋,面目可憎,颇有小人得志的神态,“他的手机证件都被我没收了,你找不到他的。我说过了,你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留在家里!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为了我们好?”沈念扬起下巴冲他笑,眼底又泛起泪光,“周堃!你把周闻齐还给我!” “沈念!我没想到,你哥把你带得这么疯!”周堃抬起的巴掌还是没有落在沈念的脸上,他扭过头,又开始感慨,“真是家门不幸,哥哥没有哥哥的样子,meimei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没有从周堃嘴里套出一点想要的信息,沈念只能失落地上楼走进周闻齐的房间。呆呆地站在床尾,整齐铺叠的被褥没有睡过的痕迹,她怅然若失。 也许看出了她在一点点枯萎,元宝的爪子搭在她赤裸的脚背上,吐着舌头想要舔她的指尖。 元宝一定知道的,沈念把最后一线希望放在元宝身上。 她蹲在元宝身前,捧着元宝的脑袋问,“元宝,你有没有看见周闻齐吃饭?” 元宝眨了眼睛,低低地叫了一声,算是肯定地回答。 “周闻齐伤得重不重?元宝,你看见了吗?” 又是一声肯定,沈念装在眼眶里的泪水彻底决堤,抱紧了元宝毛茸茸的身体,她瑟缩着肩膀,“怎么办,我找不到他了……都怪我……我找不到他了……” 元宝是听不懂她的自责,嘴里发出阵阵呜咽声。 想到周堃不可能让周闻齐永远不回家,沈念胡乱从周闻齐的桌面上拿了张纸和笔,因为情绪异常激动,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斜斜,黑色的墨迹被泪水晕染开。 沈念环视了房间一圈,把纸折好藏进床头柜的底部,小声叮嘱目睹一切的元宝,“等他回来了,你告诉他,知道吗?好元宝。” 她亲吻元宝的头,最后在一声声催促中,不舍地离开周闻齐的房间。即使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她还是相信总会有转机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每次以拿衣物的借口回到家,周闻齐的卧室都是敞开的,家具盖了一层薄薄的灰,藏在床头柜下的字条没有移动过。 她会坐在那张周闻齐坐过的椅子上发呆很长时间,最后都是在周堃的催赶中不舍地离开。 柏林艺术学校今年没有在国内设立考前测试点,这个消息在附中传开得很快,当然新闻也有报道。 天黑得比以往更早了,出国的时间比预想得提前了一个月。 在学校的最后一个下午,沈念浑浑噩噩地从校门口走出,寒风吹得她嘴角麻木。 周堃替她开了车门,这是她出国前最后一次回家。 车缓缓停下,透过车窗,抬头看见周闻齐房间里昏暗的灯光,沈念瞬间冲下车,离他的卧室越近,她的心跳就越快。 还好,最后一次没有让她失望。 周闻齐站在床前,手里拿着的是她留下的字条。橘黄的灯光打在他有些凹陷的脸颊,沈念看清他的脸上不止一条红色锦鲤,眼下是乌青色,嘴唇苍白,应该和她一样,过得不好。 沈念还没喊出他的名字,周堃出现在门口,略过沈念,指着周闻齐怒吼道:“你怎么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走回来的。”周闻齐把字条捏紧在手心,淡淡答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沈念身上。 “走回来的?周闻齐!我看你真是疯了!” 周堃苦心竭力连夜给周闻齐办了转学,是在距离市区60多公里的全封闭式学校。周闻齐说自己走回来的,周堃只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自己说过不会再让两人有机会见面,周堃把想要靠近灯源的沈念往后拉,“我打电话让老张过来,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学校——” “等meimei拿了琴,我会回去的。” 周闻齐扯了扯嘴角,慢慢挪步到衣柜前,颤抖着僵硬的手拉开柜门,弯曲的脊梁骨明显凸起,在墙上投射出一个起伏生硬的剪影。 他取出那把曾经残破不堪的小提琴,手指拂过琴身,又落下一个轻柔地吻在琴头,像是在亲吻她。 灯光昏暗,周闻齐背着光,与沈念的视线交织在一起,是没有肢体接触,隔着空气的接吻。 虽然他们痛苦迷惘,但肯定,这绝不是故事的结局。 周堃看不明白两人,从周闻齐的手里抢过琴,塞进泪水涟涟的沈念的手里。 沈念被周堃推着下了楼,手里捏着琴,她抬头看着那扇窗户。 窗户里的人好像和她一样在颤抖在哭泣,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被塞进了车里。 天空是一大片浅灰色的幕布,深冬的雨是那样的冷冽。车窗外的景色在倒退,呵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周闻齐跌坐在窗前,手里捏着沈念留下给他唯一的念想。 “周闻齐,你好吗?你每天吃饭,睡好觉吗?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好想你。” 他何尝不在想她,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她。想她会不会伤心把眼睛哭肿,想她会不会因为练琴没有时间吃饭,想她是不是又因为德语发音不标准被外公训。 他在学校借了同学偷藏的手机,凌晨两点爬上楼顶,想打电话给她,可怎么样都没有信号,一直到天亮。 听学校的老师说,今年柏林艺术学校的考试只能亲自去德国,时间提前了。天还没亮的时候,他翻了墙。郊外没有公交车,他又身无分文。 但知道她会回家收拾行李,所以抗着风,冒着雨,也一定要回家。 10个小时27分钟42秒,是他身体的极限,不是爱的极限。 好在,最后还是见到了她。但她比他想得还要差,她一直在流泪,她过得不好,不开心。 今天是沈念的十八岁生日,好像大家都忘记了。 周闻齐捏着那张字条,抵在冰凉的唇上,咸涩的泪水化开在舌尖。 “生日快乐,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