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江夭镇 往事 （清）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容姝沂已经离开这里，悄悄去等木靳回来了。

    “小丸子是啥？”涔析杳问。

    回想起当年的事，成衔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说:“没什么，是你之前爱吃而已，安姨她们不在时没少缠着我让我给你买。”

    涔析杳长长哦了一声，缓缓说:“怪不得你讨厌我，原来是我小时候总缠着你啊。”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成衔皱眉。

    “就上次啊。”长舒一口气拍拍手，用纸巾擦掉上面的水渍，“上次在商场，我说麻烦你这么久，买个水杯送你，平时加点菊花什么的泡水喝，你说我嫌你老，还说你讨厌我。”

    原来为着这事儿。

    但，为什么不记他的好，只记得自己说讨厌她。

    成衔淡淡瞥她一眼，眉头皱的更紧，找了个凳子坐到她旁边质问她:“不是你先嫌我老的？”

    这下换涔析杳皱眉，不过两刻，她就又松开，换上一脸的不解:“我啥时候嫌你老了？让你泡水喝是关心你。”

    “那你让我往里加菊花，还有枸杞。”成衔记得门清。

    坐的累了，想找个地方支撑一下，干脆就抬起胳膊抵在一旁的食材桌上。

    涔析杳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来故意闹事的:“那我不是为你好吗，菊花枸杞都是好东西，对身体很好的好吗？明知道你正值青年，我干啥时候要说你老。”

    “我回去喝了。”成衔罕见地咬唇，面上有些难为情，“后来下属看见我泡的东西，背后议论我说我年纪轻轻肾就不好了，说我和老男人没区别。”

    “我呸。”涔析杳一双大眼瞪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神经啊，你们都是神经。”

    “我又不知道你这么些年里禁没禁过欲，对你私生活又不清楚，也不知道你恋没恋爱，更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是个什么样。”

    “让你拿菊花泡水喝单纯是因为看你嘴上起皮才那么说的，我好心关心你，你竟然拿你下属的话来揣度我的真心。”

    “不理解我也就算了，还恶语相向说你讨厌我。”

    “我冤，太冤了，比那些狗血甜宠霸总小说里的女主还冤。”

    涔析杳嘴没个把门的，有什么就说什么，她这么直白且不害臊的话，倒让成衔红了脸。

    别的不说，这份真心，是对他的吗？

    那他已经是霸总了，小说女主会是她吗？

    涔析杳越想越气，根本不想再理他，站起身就要离开:“不说了，睡觉去。”

    说罢，就转身往楼上去。

    她才走没多久，成衔就屁颠屁颠跟上去，午间谈完合资回来，身上西装还未褪下。

    那矫健的背影，有点禁欲过头了。

    听到身后嗒嗒的脚步声，涔析杳站在阶梯三分之二的地方回头，微微卷起的长发随意散开，纱裙来回飘荡，眼眸微低，带着些打量的怒意，白净的脸在夜色中不是那么明显。

    就那么直直的撞进成衔眸子里。

    她说:“你这皮鞋，以后还是别穿了，怎么说也是有公司的人，嗒嗒响个什么，跟穿了高跟鞋一样，难免让外人多想，给你制造麻烦。”

    生气还不忘关怀他。

    成衔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心绪被扰乱，胡乱点点头，成衔说:“好，以后不穿了。”

    彼时，江城的一家叫作“风雨阁”的茶楼里，男人伏在案上，耳边忽然传来机械而又严肃的声音:“命运轨迹发生改变，诅咒系统将改写剧情走向。”

    帘卷西风，柔柔若柳一般荡起来，幕布之后的男人哼笑一声:“我都已经是几万年的魔神了，还是摆脱不了这个诅咒。”

    他看着青黑的夜，轻轻唤了一声:“析杳，当年你诅咒的究竟是我，还是你？”

    “这一世，我又会怎么死在你面前？”

    “我死之后，你会不会后悔自己曾经为我下的那个诅咒呢？”

    .

    三万年前。

    传说，育魔窟中王后费尽力气诞下一个死胎，无奈只能丢到人界，让这死胎吸食人间精气，看他能否活命。

    半年时间，江夭镇上所有怀孕女子生下的孩子都是死胎，无一幸免，除了一个叫析杳的女娃。

    本以为女娃足够幸运，能够活命，可一生下来就奄奄一息，大夫说女娃只是吊着一口气，还是趁早准备后事，家里本就没钱，更别提买棺材给她下葬，无奈只能早早丢到乱葬岗。

    那一天，狂风呜嚎，黑云密布，几乎要把整个镇子都给压垮。

    乱葬岗上活了一个小男娃，开始身上还带着看不清的雾气，后来便没有了。

    男娃生来就会行走，就是饿急了肚子，浑身都是虚力，什么都做不成。

    为了填饱肚子，他就捡着那些没有发烂的尸体不断啃咬，诡异至极。

    临走时，忽然看到地上包袱里裹着个女娃，一双大眼咕噜噜转着，很是机灵。

    擦去满嘴的血渍，男娃把他抱进怀里，问道:“你也被人抛弃了吗？”

    女娃不比他，醒来就会说话，要遵循自然秩序生长，一点一点长大。

    男娃抱着她住进一间破烂的没人要的房子里，捡了稻草铺上屋顶，还不忘扎上一张床。

    他没有奶，无法喂养女娃，眼看她活不命，无奈只能割破手指给她吮血。

    魔族的血养人，比之灵丹妙药效果还好，吸食之后便气色红润，一日比一日还要精神。

    就这么过了小半年，吸食了男娃太多血，种族和他基本无异，女娃已经能下地走路，说话自然也不是难事儿。

    魔族天生灵智，认得人间万物，大字也一样。

    女娃的襁褓上，绣了“析杳”两个字，男娃猜测那是她的名字，所以一直叫她析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眨眼时间，已经到了人间谈婚论嫁的年纪，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对方再没接触过别人，她俩就那么糊里糊涂结了姻缘。

    婚后的一天，人间落起大雨，析杳忽然想起来这么些年一直叫他哥哥，从没叫过他名字，于是就问:“相公，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男娃摇头:“娘子，我没有名字。”

    析杳很惊讶，为什么她有名字，而她的相公却没有？

    于是她说:“相公，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男娃犹豫了会儿才同意。

    析杳说:“我小时候你为了让我长身体，就去抓野鸡让它下蛋给我吃，结果掉进猎夫的陷阱里，被迫做了几个月的苦力，十六岁那年又上京赶考，因为大放厥词对试官不敬被试官赶出考场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我心疼坏了，不想你再这么莽撞。”

    “相公，析杳希望你能明哲保身，多加谦和，凡事以你自己为重，所以就叫你迦谦，好不好啊？”

    男娃很高兴，自己终于也有了特殊的名字:“好啊，娘子起的名字我很喜欢，但是我看别人都有姓氏，咱们两个却没有，析杳，我给你想个姓好不好？”

    “就姓涔，好不好啊？涔析杳。”

    “当然好了，那我也要给相公想个姓，迦谦，迦谦，相公，姓章吧？章迦谦，好吗？”

    “娘子给的，一定是世间最好。”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魔族的人就找来，说魔王病重，要巡回太子。

    侍卫们势要把章迦谦带走，争夺之下无意中触碰到涔析杳，手掌瞬间被烫。

    明白了什么，侍卫很是惊讶:“你是天界的人？潜伏在我们太子身边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什么，要害我魔族吗？”

    涔析杳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神，什么魔？

    她只知道，那是她的相公。

    最后，体内那一抹神识，助侍卫带走了章迦谦，又化为利刃划过她的脖颈。

    涔析杳的rou身死了，章迦谦能感受到，因为她体内留着他的血水。

    凡人死后不能成仙，但因为此前仙神身陨时，仅存的神识入了她的体，在她出生那刻保了她的命，给了她仙根，再加上魔血的滋养，助她破格成仙。

    只不过是血统不纯的仙。

    魔皇陨世，太子继位，四海八荒皆动荡。

    上天庭仙家即刻列位，意图发兵一举歼灭魔族，永保世道太平，仙魔大战，只一念间。

    为保魔族众生，章迦谦日日死守育魔窟。

    他不想战，因为他的妻子在上天庭，他的妻子是神，势必会与魔族为敌。

    神魔一旦开战，他的妻子，势必会成为天界要挟他的手柄。

    他不想战，不能战，他也想保世道太平，想看看那海晏河清的景象。

    生在魔族不是错，执迷不悟才是错。

    他的身后，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的后裔。

    章迦谦上书，请求天界与魔族休战，只要他还在位一天，魔族就一定不会再与天界起纠葛，如有违背，他愿意接受上天庭的诅咒，即刻化为灰烬。

    上天庭派了翎羽上神来，翎羽上神，便是他原在人间的妻。

    “吾妻，安否。”

    “安。”

    “翎羽上神，安否。”

    “……”

    “我此来，是为宣读天界旨意，魔皇迦谦章氏及其子民，永世不得越过神魔交界之处，如有违背，上神翎羽，即刻受天刑身陨，不入轮回，不允转世。”

    “吾以上神翎羽的身份诅咒你，魔皇章迦谦，若有轻贱己身之事，所愿皆不可得，所爱永不可触。”

    ——

    翎羽来时，天帝曾给她下过一道咒论:“上神翎羽，若有私心，敢与魔皇潜逃，亦或私授天界讯息，魔族众生及魔皇在内，皆为陪葬，若使天界动荡不安，上神翎羽，生生与魔共轮回，生生相爱，生生不允安然。”

    天界诅咒，有仙力加持，向来灵验。

    古神书有载，魔皇章迦谦，后为普度魔族众生，渡子民化为常人，遭反噬，殒命魔窟。

    自此，魔族不复存在。

    翎羽上神神陨而去，循轮回，安转世。

    吾夫，尚安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