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丹恒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慢慢地移动着。

    长乐天是罗浮上最热闹的街道之一，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模样。即便是雪山最顶上的寒冰，来到这里，也会被这熙攘的人气儿给烘热。然而丹恒置身其中，却恍若行于世外，无论是市集的叫卖和行人的交谈，种种声响，似乎都被他隔绝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确实，是自己决定要离开的。

    但真的离开之后，丹恒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相反，心里变得空荡荡的。景元和那个自己，现在会做什么呢？景元的手很温热，抚摸到皮肤上时像阳光掠过，那样温柔的触碰，原本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

    丹恒下意识单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心中沉沉如夜。

    那个饮月也是自己，丹恒不断地对自己说，那不过是三周后的自己，那也是自己，没有什么好难受的，没有什么……

    “哎哟！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丹恒吓了一跳，赶紧立正站好给人道歉。被撞的人不满地拍了拍自己袖子，抬头似还要抱怨几句，却在看到丹恒的脸时忽然脸色一变。

    “这位小哥，您心里有事啊。”他意味深长道，“我见您印堂发黑，看来是要有……”

    “没有血光之灾。”丹恒无奈道。没想到竟然还撞上个算命的。这一套之前星和三月七分别上当受骗一次，他好歹是罗浮本地人，怎么也不能被这种套路给套住。

    “什么血光之灾？谁说血光之灾了？”那人正色道，“小哥印堂发黑但面色红润，这是要有……情劫啊！”

    一听“情”字，丹恒原本准备离去的脚步下意识一顿，那人立刻补充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小哥撞上我也算有缘，小生给你算算啊。”

    丹恒正要拒绝，那人已经拈起手指，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忽然哎呀一声，煞有介事对丹恒道：“小哥，这卦象不太妙啊。你对象，恐怕出轨了。”

    丹恒：“…………”

    丹恒：“他不可能出轨。”

    那人也不肯退让，道：“真的吗？那敢问小哥，你现在可否知道你对象身在何处？”

    丹恒被激起了莫名的胜负欲——大概也实在不想景元莫名其妙就被一个路人扣上出轨的污名，当即不走了，点点头道：“知道。”

    “那小哥你可知道你对象现在是孤身一人？还是和他人在一起？”

    “和他人一起。”

    “那这个‘他人’，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

    “一……一个人。”

    “那小哥可知道你对象和那人正在做什么？”

    zuoai。

    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然而按照这个人的逻辑，这么捋下来，景元竟然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出轨了？！丹恒张口难言，如遭雷击。然而看在旁人眼中，却是被戳中痛处，打击过大。

    那人感慨道：“哎，小哥，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你看要不这样，这有一个转运桃花手串，平时我都卖……”

    “……不需要。”

    “哎，小哥你这就……”那人用颇为同情的目光看向丹恒，“我想，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对象现在究竟背着你在干什么，只是太喜欢对方，下意识不愿意相信对方会做出背叛你的行为，所以才一直不肯面对，直到被小生点破……”

    那人还在念念叨叨，虽然丹恒告诫自己不必将此人的话放在心上，但拳头仍不自觉地逐渐握紧，脑中不可抑制地开始想象一些两具赤裸身体纠缠在一起的十八禁画面。景元会说什么？他还在生气吗？也许……也许其实景元已经消气了，可能他会抱着那个饮月，很温柔地对他袒露自己这几日的心迹……好难受，虽然过三周自己也能听到，但总觉得哪里不对，感觉仿佛景元真的爱上了别人一样……！

    “……没事，看开点，既然他能出轨你，那就一定会出轨他现在那个……”

    “都说了他没有出轨！！！！！！！”

    丹恒猛然大喊出声，转身就跑。

    众人目光瞬间集合到此处，算命的干咳两声缓解尴尬，正经道：“恋爱脑真是没办法啊……”

    说罢正要离去，忽然大毫从人群中大步走出：“等下，我就说怎么看你眼熟呢？你不是前两天才进过地衡司的骗子吗？怎么现在又开始骗人了？”

    “什么骗人！解决恋爱烦恼的事能叫骗人吗？而且我还没骗到钱……啊不，我就没骗人！”那人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试图躲开大毫来抓自己衣领的手。

    “少废话，快点跟我走一趟！”

    “哎，我真的没骗人，不然你把那小哥叫回来……”

    在一片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街旁的角落里，白露还保持着意图上前打招呼的动作僵直在原地。

    “出……出轨？”她麻木地自言自语道，“什么出轨？什么情况？”

    列车的车门被拉开，又关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平日里总有声响的会客车厢空无一人，连帕姆都不在，空空荡荡，一如丹恒此时的心境。

    这样也好。他想，他也需要一点独处，来慢慢消化心里那莫名升起的烦躁和郁闷。

    他安静地走过车厢，走过连接门，走过走廊，站定在资料库门口，拉开拉门。

    “哇！这样都不醒！好厉害！！”

    “我也想试试！让我来让我来！”

    丹恒哐啷一声把门关上，门里面太欢乐了，和此时的丹恒格格不入。

    但……除了智库，还有哪里是可以让他安静一个人呆着的？

    丹恒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还是重新把门打开。

    “你们……”

    这回一开门，便是星和三月七站在门口，手正向着门把的方向。见丹恒已把门打开了，两人都尴尬一笑，三月七用讨好的语气道：“丹恒，你回来了啊，欢迎回来，哈哈……”

    丹恒比这两人个子高，轻而易举地就越过两人头顶上方，看到在智库中间摆着一个很眼熟的仪器。此刻，杨叔正双手搭在肚子上，安稳地悬浮在那个仪器中间，似乎是睡着了。

    “啊啊，这个啊，这个是……”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丹恒解释了一下。

    这是之前艾丝妲送给列车体验的公司样品，据说运作原理是通过某种能量来对人体的自身运作进行影响，从而达到催眠的效果。

    “效果很好！”星朝房间中间一挥手，三月七拿着一个脸盆在杨叔脑袋边狠狠地敲出了震天响声，“看，这么大的声音，杨叔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样都没动静一般来说首先要担心的是人有没有事吧！

    “抱歉啊，丹恒。”这时，姬子的声音从丹恒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去，姬子和帕姆正从走廊的方向过来，“因为这东西摆在会客车厢实在是……不太合适，本来想收进仓储间的，但大家都想试用一下，所以临时搬到智库来……”

    “主要是没想到丹恒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三月七歪着脑袋，“星跟我说你去找景元将军了，还以为要很久呢……”

    真是没想到三月七也学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丹恒当即转换话题道：“没关系，你们先弄着吧，我……”

    他转过头，有些犹豫地朝其他方向张望，似乎在找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哎哎，别急着走啊。”三月七挽住丹恒的手臂，把他往智库里拖去，“之前不是一直说你会做噩梦吗？丹恒你才是最需要这个的吧！”

    丹恒拗不过三月七，在星的推波助澜下，算不上情愿，但也算不上不情愿地被架上了仪器。杨叔则因为人手不够而被放在了地板上，帕姆可能是看着有些不忍心，给他盖了一件丹恒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