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门书屋 - 言情小说 - 浮沉在线阅读 - 1

1

    "沈老师!"

    "哎。戚老师。"沈兰不由得将课本抱得紧些,反应过来又想将课本放到窗台檐上,一时感到有些无措,面上表情也有些窘迫起来。

    但戚老师面上表情倒是如常,"不要那么紧张么,找你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最近可好啊。"

    "戚老师客气了,拖您关照我一直都很好呢。"

    "康君也好么?"

    "康君?也好啊,也好啊。"沈兰一时摸不清楚头脑,只能重复应和。

    "是么?但你两口子为什么还没得消息呢?"

    "戚老师……"沈兰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我俩成亲才那么几年,康君和我都年轻,都不着急这事,更何况康君现在在厂里的工作也很忙,实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养小孩。"

    "你瞒我做什么呢?我又不是外人,你这样假惺惺的实在有些伤我的心,你大可以对我说实情。"

    "戚老师……我不是!"沈兰有些急了,但随机又放缓了声音,"没有瞒您的意思,当初就是您为我俩做的介绍,我又怎么瞒得过您呢。您也知道,康君心中实在是放不下他那青梅竹马的,我个子又小,康君一时觉得委屈也属实正常。但我俩如今日子过的很好,我也远没有欺负康君,是您听到什么风声了?"

    戚老师神秘一笑,"我如今呀,是有一个提议要对你说,你凑近些。"

    沈兰莫名,看到戚老师那副卖关子的神态不由得也一笑,"做什么呀戚老师。"于是依言将耳朵凑过去,一番耳语过后却大惊失色,"戚老师……!"

    "嘘嘘嘘。"

    沈兰才将声音压下去了,但字里行间仍然不由得透出不敢置信,"您是在开我的玩笑么戚老师。如今是新时代了,哪里有纳小这个说法,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岂不是要被学校里其他人口诛笔伐了。更何况人家富贵人家才三四个,我这种小门小户,戚老师,您玩笑开的未免有些过头。"

    "你也不要这样惊慌失措么,我只是探探你的口风。"

    "替谁哪戚老师,我实在不知道有谁会看上我这种人。"沈兰莫名其妙地一笑,"这种玩笑您还是别开了。"

    "哪里是玩笑了,康君一门心思不在您身上,我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结了婚他就会改性子,但现在看来倒是我一厢情愿了,我也不好耽误了你。"

    "您言重了戚老师。能有康君这样的人做夫君是我的福分呢。"

    "好好好,你不要再说了,我心中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沈兰正摸不着头脑,戚老师却又神神叨叨地笑着走开了。沈兰搭电车回家,琢磨了一路也琢磨不清,"回来啦。"楼下顾先生和她打招呼,"哎,回来了,您回来的也早。"

    沈兰沿着台阶上楼,开门后将钥匙往桌上一搁,习惯性地打招呼,"我回来了。"

    "回来了。"

    回应她的却不是以往的李叔的声音,而是更凛冽一些的嗓音。"康君,你回来的好早。"沈常往里探头,看见康君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今日厂里不忙么?"

    "前段时间忙,难得今天事情少,经理就提前给我们放了。"

    "那倒是好事啊。你几点到家的?"

    "下午三点。"

    "这样,那你现在饿不饿,李叔还要晚些时候再来,饿的话我给你做些什么或者出去买些什么都成,你想吃馄饨么?"

    "不妨事,我不饿。往日李叔都来的这样晚么?"

    "你最近回家晚吗,我特意让李叔来的晚些,这样菜也不会很凉。"沈云踅进厨房里拿了个苹果出来,坐在沙发上用刀慢慢削着,想着想着脑子又转到了之前这件事情上,不由得开了口,"康君,今天戚老师找我来着。"

    "那满脑子媒婆想法的老妈子又想怎么着?"康君将报纸在膝上一压,道。

    "康君,不要说的那么过分,毕竟是戚老师撮合的我俩……"沈兰面上带着笑说,说到一半又刹住车,毕竟康君是不愿意和她成亲的,她这样一说,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戚老师实在和我提了一件很是奇怪的事……"这话有些不太好开口,沈兰正在犹疑中,门却被敲响了。她奔过去开门,正好看见是李叔,于是这茬就被打断了。

    "太太,最近桃子长得好,我乡下的亲戚给我带了些,我顺带给你捎了几个。"

    "啊呀,您这样客气。那苹果您走时也顺带带几个走。"

    康君就冷眼坐在沙发上看沈兰和别人客套,在他看来实在是没有必要的,毕竟李叔就是过来做工做几个小时的,就是吃这碗饭的,沈兰却常常喜欢搭手,李叔做饭时帮忙摘菜,过来打扫时如果她在也喜欢帮着收拾,实在是多此一举。李叔走的时候沈兰在李叔的反复推拒下却依然塞了几个苹果过去,"这样一通下来,你倒是半点没闲着。"

    "李叔毕竟上了年纪了,也不应该太过劳苦。"沈兰却像是没品出话外之言,只是笑着答话。

    沈兰和他心仪的那个人实在是天壤之别,他心仪的那个人个头高大,头脑伶俐,说话毫不容他人质疑。沈兰却个头娇小,脑子迟钝,说话慢吞吞的,有时候见着人还不明所以就先笑出来,兔子似的一个人。

    可是他心仪的那个人丢下他到外国读书去了,临走前没有一句许诺,人人都说他被遗弃了,那个人也不费心做解释,雷厉风行至此,彻头彻尾是他心仪的样子,也是这幅样子伤他至深。他看不上的这个人却和他成了亲。

    吃完饭后沈兰收拾碗筷去洗了,"你晚上待如何?"康君突兀地问。

    "晚上么,我带了一些试卷回来,最好晚上批改好,错的地方明日我也多和他们说说。我在书房过夜就好,不吵着你。你早些睡吧康君。"

    一直如此。

    康君不由得猜想,若是当时他没有将沈兰推开,又待如何。若是他们成亲当晚,沈兰红着脸靠近他的时候,康君没有被那厌恶害怕掺杂的想法所驱使,恶狠狠地将沈兰推开的话,又待如何。

    沈兰长得秀气,皮rou匀净,张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并不使人厌恶,被推到地上,茫然地看着人时候的模样反而使人怜惜。但康君始终不明自己当时的想法,不明白他当时明明感到怜惜,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出那样伤人的话,明明感到心痛,为什么还要加倍往自己心上划刀子,伤人伤己。

    "别碰我!你让我感到恶心!滚!"

    沈兰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使他心脏抽痛。

    ,别在书房过夜了。和我一道吧。,

    这句话他早就想说,却一直未能出口。沈兰从新婚之夜开始就一直在书房过夜,各种各样的借口,晚上想听留声机,要再做做教案,批改试卷,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地用,若是他服个软,只要他服个软,但那句话总是堵在他的喉口。

    今日亦然。康君的手攥成拳又松开,"你也记得早些休息。"他说。

    "哎。"沈兰答应。

    沈兰一直将戚老师的话当成一个玩笑,谁成想几天后这个雪球终于成型,狠狠砸到了她的头上。

    "回来了。"

    "哎,您也回来的早。"沈兰对顾先生说,正想上楼去,谁知顾先生却神神秘秘地指指楼上,"有人找。"

    "找康君的么?康君如今还没下班呢。"

    "是个挺年轻的男孩子呢。"顾先生神神秘秘地说,那神态让沈兰联想到了戚老师,沈兰不由得一笑,"可能是康君那边的亲戚,我先请人进去,劳烦您先前为他指路了。"

    沈兰上楼,果然看见一个男孩子蹲在门口,头发略有些乱蓬蓬的,抱着膝盖背靠在门上。"您好,找康君的么?"

    那男孩子闻声抬起头来,"沈老师。"他说,一张脸孔白净清秀,剑眉星目,见着了沈兰嘴唇微微分开就是一笑。他站起来,比沈兰高出一个头。

    "您好?"沈兰不明所以,因着对方靠近的动作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皮鞋这时候却是一滑,"啊呀,小心哪沈老师。"对方一个跨步过来攥住了沈兰的小臂。"您不认识我?我还以为戚老师那边做过介绍了。"

    "您哪位呢?"对方攥着胳膊的力道让沈兰有些生疼,沈兰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她想甩开对方的手,但男孩不仅攥的更紧,又向前逼近了一步,这个男孩给沈兰带来的第一印象极差,沈兰有些生气,语气也硬了起来,"没有规矩,我不认识你,你哪位呢。"

    男孩笑了起来,手松开了脚步也往后退了一步,"沈老师教训起人来还是这副样子。戚老师说已经告诉过你了,我呀,就是想被沈老师你纳的小。"

    康君下班时候又七点光景了,今天忙,午餐也吃的敷衍,他现在是实打实的饿了,康君匆匆地想往楼上去,"哎哎哎。"这时候却被楼下的顾先生的一声招呼给拦住了。

    沈兰跟邻里几个是总打招呼的,客气的不得了,给他添麻烦,康君心中厌烦,却也不得不敷衍,"您有什么事?"

    "沈老师家里有客人哦。下午来的,现在还没走。沈老师刚回来的时候争执了好一番呢。"

    康君皱起眉头,莫不是赌场里的人?但就他所知沈兰是没有这种癖好的,那争执什么?况且对方的说法也令他不快,什么沈老师家里,那不是也是他家里么。对方一脸探知的表情让康君心中更加厌恶,"我知道了。多谢您。"

    他上楼,换鞋之时发现门口多了一双皮鞋,比沈兰的皮鞋大了几码,端端正正地摆在沈兰鞋的旁边,康君心中不快,不由得将自己皮鞋放入中间。"我回来了。"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说。

    "你回来了。"沈兰的声音怯生生的。

    康君早已有心理准备,进去一看,发现沈兰整个人都像是被对方搂在怀里似的,沈兰像个兔子似的坐在一角,沙发上明明还有大片的空档,但那人却偏偏要挨在沈兰旁边,右边胳膊都搭在沙发悲伤,看起来可不就像是把沈兰圈在怀里似的。

    "你哪位?"康君心中不快,口气也冲了起来。

    "啊呀,沈老师,你也没和他说呀。"那人讶异地挑眉,看都没看康君,反而直接低头和沈兰说话。

    "我……"沈兰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我说不清楚……"

    "这样啊,那我就替你说。"那人站起来,身量高,几乎和康君持平,"你好哪,沈老师的先生。我叫做陆星河,原先做过沈老师的学生。如今么,是戚老师介绍预备给沈老师做的小。"

    沈兰涨红了脸,绝望地看向他。而康君脑中只浮现一句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拖沓了那么久,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化作了眼前这个咧着嘴笑的少年人的模样。